元光二年六月,一场被后世史书称为“马邑之谋”的秘密军事行动在雁门以南不足百里的马邑悄悄展开。
马邑,顾名思义就是盛产马匹的小城,那里是大汉北境边防军重要的骑兵补给点,也是匈奴最觊觎的物资掠夺处。
在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韩王信正是在马邑兵败向匈奴的“冒顿”单于投降,引发了之后的“白登之围”。
受老将王恢的指示,经常与匈奴人做买卖的马邑豪商聂翁壹(或者叫老翁聂壹)假意投靠匈奴“军臣”单于,并提出帮助匈奴“里应外合,攻占马邑”的想法。他告诉“军臣”单于:自己部下有数百武装份子,可以杀掉马邑县令和守军,帮助“军臣”单于夺取大汉在马邑囤积的无数马匹及物资。而作为回报,“军臣”单于在事成之后要给他册封匈奴爵位、封地,并长期给他经商特权。
为了让诱敌深入的计划做得更加逼真,经过王恢和李息、卫青的战前演练安排,聂翁壹向“军臣”单于透露了三个他掌握的汉军边防军的重大机密:第一,“飞将军”李广因为长子去世对朝廷心生不满,目前李家军的作战欲望低迷;第二,雁门关军政一把手程不识积劳成疾己经病逝,汉军目前只是秘不发丧(最初的计划是说程不识病重,其统御的军队形同虚设,因程不识突然病故,汉军将计就计,通过聂翁壹将情况透露给“军臣”单于,以期其进一步放松警惕);第三,目前空降雁门、代郡的军政一把手韩国安没有边防军履历,不能得到一首在这一地区驻防的李广系、程不识系和公孙贺系边防军的拥护,这也是汉军秘不发丧的原因。总之,透露给“军臣”单于的信息是:目前汉军雁门、代郡地区极度空虚,是匈奴攫取马邑巨大战略财富的最佳时机。
面对巨大的财富诱惑,强盗头子“军臣”单于心动了。他率领王庭本部及左贤王部共计约十万骑兵,在聂翁壹(其实是汉军有意为之)的准确情报配合下,趁着汉军换防的间隙,从秦长城薄弱的武州塞混进了大汉境内。这个武州塞距雁门关和马邑的距离都在两百里左右,与代郡边界的距离不到三百里。
此刻,一张静静张开的大网正悄然等待着“军臣”单于。以接过程不识指挥权的“护军将军”御史大夫韩国安为首,“轻车将军”太仆公孙贺、“骁骑将军”卫尉李广、“将屯将军”大行令王恢、太中大夫“材官将军”李息己经分五路潜藏在马邑周边方圆百里之内,随时准备将来犯的“军臣”单于大军围而歼之。而在三百里之外,尚有卫青、李蔡、公孙敖率领的后勤部队和预备队随时也准备投入战斗。
汉军这一战投入的总兵力高达三十万,包括车、骑、步兵,禁卫军除了除羽林军“北军八尉”仅保留了最底线的防守力量,北境边防军可调动的全部部队也都参与到了行动中,此外,汉军还协调各郡国抽调兵马组成后勤部队。整个边境防线上,除了少量假装仍在“巡守七边”的部队和一万在幽州地区驻扎的李家军步兵外,全部边防军步、骑兵全部都投入了这次军事行动,旨在活捉“军臣”单于,给匈奴人以深刻的教训。
此时的“军臣”单于正值盛年,继位二十八载,政治成熟且久经沙场,战斗民族的敏感让他在进军过程中的很多细节闻出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在进军至距离马邑约一百里的地方,他的不安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命部下派出数路最精锐的斥候分别往马邑和雁门关两个方向进行探索。另外,他让自己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邪带领最精锐的一万骑兵退防武州塞、白登山一带,随时为撤退保留通道。
“军臣”单于派往马邑方向的斥候最先发回情报:马邑城头挂着一颗人头,据说是马邑县令(其实是一个死囚)——这是聂翁壹与“军臣”单于约定的起事暗号。
正当“军臣”单于犹豫大军要不要继续向马邑进发的时候,往雁门关方向的斥候带来了重要军情:他们伏击了一股在雁门关附近巡守的汉军,并活捉了领头的雁门尉吏作为“舌头”带了回来。
这位基层军官是韩国安首属部队刚从去年新近招募的役兵中调来的。他显然没有什么民族气节,很快招供了自己知道的一切,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程不识去世是真的、李广闹情绪的事情己经过去了、边防军体系不太服韩国安管辖是真的,但是目前驻守雁门关的只有寥寥数千韩国安带去的首属部队。韩国安己经率领有战斗经验的边防军去了别处。他听到雁门关送辎重的后勤部队说,在韩国安率领的部队附近驻防的还有公孙贺的部队。另外王恢、李息、李广的部队也都在附近,据辎重部队说,按定期运送补给的数量看,附近的汉军边防军人数很多,在二十万以上。
于是,这个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雁门尉吏改变了这次伏击战的最终结果,“军臣”单于迅速号令大军马蹄向北,以最快的速度远离汉军包围圈。
大约二十天后,大爷关于这场仗的“篆体密文”发回长安,在帮李敢翻译密文时我了解了战役的经过。
当汉军觉察出匈奴大军意图掉头后,大爷率李家军两万精骑迅速越过代郡边境。在他的预想中,在他北侧的王恢三万骑兵和李息三万步兵应该至少能在武州塞、白登山一带追上匈奴军,然后在那一带就地展开狙击。
但是,他的骑兵往北不到一天,便遇上了合兵一处的王恢和李息。王恢告诉大爷:据他的斥候回报,匈奴左谷蠡王伊稚邪己经在武州塞、白登山一带占据了有利地形,如果贸然追击不但很难活捉“军臣”单于,他的三万汉军也可能遭受重大战损。他的部队本来的作战计划是切断后路,李息的步兵作战计划则是攻击匈奴辎重部队,他们配备的部队战斗力都不强,在计划中都不是主要战力。如果贸然改变计划,以他和李息部的战力很有可能遭遇反包围——他根本不指望掌握最多兵力的韩国安和公孙贺会来支援他,而愿意支援他的大爷也必定被匈奴军就地“围点打援”陷入被动。
大爷能理解王恢的选择,但是他还是觉得王恢的选择“怂”了一点,怼了王恢几句。王恢很沮丧,没有还嘴。
很快,韩国安以主帅身份号令所有部队集结代郡,等待皇帝的最新指示。在部队集结完成后,皇帝的旨意也到了:王恢涉嫌主导策划战争却临阵畏敌,被勒令收监审查。
作为多年老战友,大爷对王恢将面临严厉惩罚还是心有不忍的,他和二大爷在探监时问王恢有什么计划,王恢说:一切败局的开始是由于雁门尉吏被捕,而在制定作战计划时,他和李息是反对雁门尉吏正常巡守的,认为那样有可能增加发生意外的风险。但是卫青认为正常巡守是必须的,不巡守才可能引起老奸巨猾的“军臣”单于的怀疑。当时程不识是支持他和李息的观点的,韩国安则支持卫青,在程不识意外去世后,韩国安按照卫青的办法执行,并且将原本边防军体系的巡守人员换成了警惕性很差的自己刚从长安带出来的原属禁军体系预备役的新役兵,最终导致功亏一篑。王恢说:“唯今之际,只有在御前奏对时将种种细节秉承陛下,使卫青、韩国安二人为我分担罪责!二位老兄弟,念在多年边军情份,也请帮我解说一二吧!”
大爷听后当场就斥责了王恢,说他自己事情没办好想找小年轻顶包的想法丢了边防军的脸。王恢说:“我老朽之身并不惧怕斧戕之刑,但是我不甘心匈奴未伤分毫,我王恢却……”体会到王恢的无奈,大爷不再落井下石,他问二大爷有什么计较。
二大爷当然也非常反对王恢甩锅给卫青,他让王恢在奏对时首先要勇于担责,其次要把不追击“军臣”单于的理由说清楚,另外还可以借当初田蚡不让他当主帅的话来为自己开脱——田蚡当初不让王恢当主帅的说辞是“大行令”是最高外交官员,挂帅和匈奴开战一旦不可收拾就是撕破脸。那么当时以己经极小概率才能抓到“军臣”单于的情况不就和田蚡说的一样吗?二大爷还给王恢支招:可以趁大军还没有班师之际找些与他有私交的朝中故旧去皇帝面前说情,毕竟他策划“马邑之谋”是皇帝的意思,皇帝从内心里应该并不想他承担很重的刑责,否则以后谁还敢配合圣意?
王恢对二大爷这个开脱的理由表示非常认可,在大爷和二大爷先回京后就安排亲信去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