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透过糊着厚厚粗纸的窗棂,在简陋的卧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源自神魂受损的微弱血腥气。苏璃静静地躺在土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但呼吸比起前夜那令人心碎的微弱,总算平稳了许多。凌九霄(林霄)持续输入的混沌源初之气,如同最坚韧的蛛网,暂时兜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林海坐在炕沿,紧紧握着妻子冰凉的手。这个憨厚的汉子,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璃的脸庞,浓密的胡茬爬满了下巴,整个人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昨夜那如同魔神降临的恐怖景象、妻子倒下的瞬间、儿子身上那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还有最后那股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威严……这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简单而坚固的世界。他不懂那些光怪陆离的力量,他只知道,他的璃儿,差点就没了。而这个家,在那些恐怖的存在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纸屋。
凌九霄站在炕边,小小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沉静。他同样一夜未眠,意念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持续监控着母亲体内混沌源初之气的流转,确保那层守护魂火的“光茧”稳固如初。同时,他强大的神念如同无形的雷达,一遍遍扫过寂静的村落,以及更远处的山林荒野。
没有追兵的气息。昨夜那血脉追魂术被父亲体内那惊鸿一现的古老威严强行湮灭后,对方似乎被彻底震慑住了,至少暂时……销声匿迹。但这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沉。他知道,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袭击,只会更加猛烈,更加致命。
塔大爷的意念带着一丝凝重在凌九霄脑中响起:“小祖宗,您那便宜娘亲的神魂裂痕和心脉隐伤,靠您的混沌源初之气只能吊命,治标不治本。那‘凝魂草’和‘续脉紫藤’……恐怕只有中高阶的修仙宗门或者某些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才有珍藏。这凡人界……难!难如登天!而且,她神魂受损,气息不稳,那凝神佩只能遮掩一时。昨夜追魂术虽被湮灭,但她的位置……很可能己经被大致锁定。对方在忌惮您爹体内那位‘爷’的余威,暂时不敢靠近,但绝不会放弃!”
凌九霄的意念冰冷如铁。塔大爷的话,只是印证了他心中最坏的判断。就在这时,炕上的苏璃,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璃儿!”林海如同被电击般猛地一震,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小心翼翼,“你醒了?!”苏璃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如同蒙尘的琉璃,黯淡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痛苦。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视线,看清了丈夫那张写满担忧和胡茬的脸,以及……站在炕边,静静凝视着她的儿子。“林……哥……”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目光落在林海紧握着自己的手上,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从眼底深处掠过,但旋即被更深的忧虑和绝望淹没。
她的记忆如同碎裂的镜片,混乱而疼痛。强行引动星源投影的恐怖反噬,神魂被撕裂的剧痛,还有最后那道锁定灵魂、如同跗骨之蛆的阴毒追魂波动……一切都清晰地告诉她——完了!她暴露了!不仅暴露了自己,更将致命的灾祸,引向了这个她拼尽一切想要守护的家!“霄……儿……”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儿子,声音更加微弱,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悲伤。看到儿子那过于平静、完全不像五岁孩童的眼神,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昨夜……那股稳定她伤势的、温和而浩瀚的力量……绝非错觉!她的霄儿……果然……
巨大的自责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苏璃的心脏!是她!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身上的麻烦,林家村这个小小的避风港不会被卷入漩涡!林哥不会担惊受怕!霄儿……更不会被迫卷入这恐怖的旋涡,暴露他惊世的秘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璃儿!别哭!别哭啊!”林海手忙脚乱地用粗糙的袖子去擦拭妻子的泪水,声音哽咽,“没事了!都过去了!咱不怕!有我在呢!有霄儿在呢!”他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苏璃艰难地摇了摇头,泪水流得更凶。她看着丈夫憨厚焦急的脸庞,看着儿子那双沉静得令人心碎的眸子,一个决绝的念头,如同冰冷的刀锋,在她破碎的心中成型。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只有离开……将所有的危险引走……才能给林哥和霄儿……争取一线生机!“林哥……”苏璃用尽全身力气,反手紧紧攥住林海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声音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听……听我说……我……我必须走……”“走?!”林海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璃儿你说什么胡话!你伤成这样!你要去哪?!哪也不许去!咱就在家!爹娘在天之灵会保佑咱的!我林海豁出命也护着你们娘俩!”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恐慌。
“不……不行!”苏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凄厉的绝望,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猛地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他们……是冲我来的!我留下……只会害死你们!害死全村人!”她的眼神充满了哀求,“林哥……求你了……让我走!带着霄儿……好好活下去!”“璃儿!”林海心如刀绞,看着妻子嘴角的血迹和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绝,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源自本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让他浑身冰凉。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凌九霄上前一步,小小的手轻轻按在了母亲紧攥着父亲的手背上。一股温和精纯的混沌源初之气悄然渡入,瞬间抚平了苏璃因激动而再次翻涌的气血。“娘……”凌九霄的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乌黑的眼眸首视着母亲绝望的泪眼,“您走不了。”苏璃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您神魂受损,气息不稳,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凌九霄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字字如冰珠砸落,“凝神佩只能遮掩一时。您一旦离开我和爹身边,离开这个被某种……力量(他瞥了一眼林海)暂时庇护的院子,您的行踪,立刻就会被对方锁定。到时候……”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苏璃如坠冰窟!儿子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戳破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是啊……她伤得太重了!连走路都困难,又能逃到哪里去?离开这个院子,离开霄儿那神秘力量的庇护,离开林哥体内那……恐怖存在无意间散发的余威……她根本就是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