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但脑海里全是林雨晴那张脸——
因偏执的占有欲而扭曲变形,眼神炽热疯狂,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恐惧深处。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的疼痛和极致的恐慌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他死死盯着门口,耳朵竖起来,捕捉着玻璃门外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脚步声?
引擎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沙漏里的沙子缓慢流淌。
玻璃门外只有寂静的夜色和偶尔被风吹动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声。
没有林雨晴的身影。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长时间的寂静和对“暂时安全”的微弱确认中,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懈。
这松懈如同冰层裂开的一道细缝,让一丝理智得以艰难地渗透进来。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的冒了出来:
求救!
趁现在!
趁她还没追来!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冷汗的苍白脸上,那双因惊惶的瞳孔,死死锁定了这方寸空间里唯一的旁观者——
收银台后那个仍在刷着手机的店员。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渺茫的希望稻草。
“喂!你!”
程远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股急切,他用尽力朝店员喊道。
“帮我...帮我报一下警!快!有人要抓我,她就是个疯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沫。
他下意识地想用右手臂指向门口,想更清晰地表达威胁的来源。
可那右臂依旧死气沉沉。
一股混杂着无力、屈辱和巨大酸楚的情绪猛地冲上鼻尖,他强行忍住,只能笨拙而急切地用唯一能动的左手,颤抖地指向那扇隔绝了夜色也隔绝了希望的玻璃门。
店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吓得一哆嗦,手机脱手而出,在收银台上弹跳了一下才被他慌乱地抓住。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程远——
那张脸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嘴唇因为失水和恐惧而干裂起皮,眼底翻涌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惊惶。
再配上那身沾满灰尘和汗渍的病号服,以及那明显不对劲、无力垂着的右臂……
这绝不是普通的“醉汉”或“流浪汉”能解释的状态。
深夜、病号服、重伤、极度恐慌的求救......
这超出了他日常麻木应对的范畴。
“报…报警?”
店员的声音有点发飘,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犹豫和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手机外壳。
他本能地想置身事外,但程远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让他无法再视而不见。
“对!报警!110!快打!求你了!”
程远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变调。
“就说…就说有个穿米白色裙子的女人在追我!她要伤害我!我在和平路24小时便利店!快啊!”
店员的目光再次扫过空荡荡的门外,只有昏黄路灯和打旋的落叶。
他又看向角落里那个用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男人。
心里的天平,在巨大的麻烦和人性本能的冲击下,终于重重地砸向了后者。
“操!”
店员低低骂了一句,不知是骂这该死的麻烦还是骂自己心软。
他猛地一咬牙,手指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动作却异常迅速地解锁手机,用力按下了那三个简单的数字:
110。
“嘟…嘟…”
等待接通的忙音在寂静的便利店里显得异常清晰。
程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店员和他手中的电话。
“喂?110吗?”
店员终于接通了,他捂着话筒,压低了声音,但程远还是能隐约听到。
“...对,我要报警。在和平路那个便利店...这里有个男的,穿着病号服,伤得很重,他右臂好像不能动,脚也伤了......他说有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在追他,要害他...他看起来很害怕,不像是装的...你们快派人来看看吧!...对,就是和平路那家,招牌很大的...好,好,我等你们!”
电话挂断的“咔哒”声,此刻在程远听来,如同天籁。
店员放下手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看向蜷缩在地上的程远,眼神复杂,混合着同情和一丝后怕:
“我...我报过警了,警察说很快就到。你...你再坚持一下。”
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希望和暂时安全的暖流猛地冲进程远几乎冻结的心脏。
警察知道了!
他们正在赶来!
林雨晴还没出现!
他暂时安全了!
这个认知,在此刻终于让程远放松了下来。
他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冷藏柜,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浑身骨头都像被拆散了架,软绵绵地堆在地上。
虽然身体还是很不舒服,但那份沉甸甸的恐惧感,却因为“警察正在路上”这个念头,而暂时地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他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
他试图在这短暂的喘息中积攒一点点可怜的力气,等待着那象征解脱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所有的感官都向内收缩,沉溺于自身剧烈的痛苦和那份刚刚燃起的希望之中。
他完全忽略了身后那片被高大货架阴影笼罩的、光线无法完全抵达的角落区域,也忽略了便利店内那过于安静的空气——
收银台后店员紧张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背景音乐不知何时早己停止,只剩下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这嗡鸣反而衬得空间更加死寂,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他身后仅仅几米外,那个摆放着色彩鲜艳膨化食品和冰凉饮料的货架转角处,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经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林雨晴微微侧着头,刚才店员压低声音报警的话语,程远那声嘶力竭的求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暴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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