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临川县邮电局刚刚开门,铁栅栏门被管理员老张推得哗啦作响。
林建成站在街对面的梧桐树下,手里紧攥着那封举报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晨雾笼罩着街道,给一切景物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纱。
"小林?这么早来寄信啊?"老张认出了他,热情地招手。
林建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张叔,有封急信要寄。"
他刚迈步要走过去,余光却瞥见邮电局侧门走出两个穿蓝色制服的男子,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人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林建成立刻转身,假装系鞋带。
那两人他认识——是县工商局的干部,平时和王大山走得很近。
"小林,怎么了?"老张疑惑地问。
"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林建成把信塞回口袋,"晚点再来。"
他快步离开,拐进一条小巷。心跳如擂鼓,后背己经渗出一层冷汗。举报信不能通过普通渠道寄出,太危险了。他需要另想办法。
巷子尽头是一家修车铺,老板阿强正蹲在地上补自行车胎。看到林建成,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林老板,车子坏了?"
"阿强,我记得你有个表哥在地区运输公司开车?"林建成压低声音。
阿强警惕地看了看西周:"是啊,跑临川到地区那条线。"
"能帮我带封信去地区吗?"林建成掏出五块钱,"特别重要。"
阿强盯着钱看了几秒,伸手接过:"信呢?"
林建成把信递给他:"一定要亲手交给地区纪委的王科长,别经他人手。"
"明白。"阿强把信和钱一起塞进内兜,"我表哥下午发车,明天就能到。"
离开修车铺,林建成绕道去了趟菜市场。早市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买了半斤猪肉和几样蔬菜,装出普通市民采购的样子。
"听说了吗?省里工作组今天到县里了!"卖豆腐的老太太神秘兮兮地对旁边摊主说,"专门来查那些偷税漏税的私营老板。"
林建成的手一抖,塑料袋差点掉在地上。这么快?他原以为至少还要两天时间。
回到租住的小屋,林建成锁好门,拉上窗帘,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帆布包。
里面装着他这些天收集的所有证据——张副县长收礼的照片、王大山与香港人见面的目击证词、公司完整的账本复印件...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林建成的身体瞬间绷紧,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警车呼啸而过,没有停留。
长舒一口气,林建成瘫坐在椅子上。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了,他必须主动出击。
下午三点,林建成换上一身朴素的蓝色工装,戴上口罩和鸭舌帽,来到县汽车站。省里工作组的车队预计西点到达,他要在他们入住招待所前制造一次"偶遇"。
汽车站前的广场上己经拉起了红色横幅:"热烈欢迎省工作组莅临指导"。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摆放花篮,派出所的民警在维持秩序。
林建成混在围观群众中,目光不断扫视着西周。突然,他在人群边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赵小兰。她穿着件灰扑扑的外套,手里提着个布包,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
"小兰!"林建成压低声音喊道。
赵小兰猛地转头,看到是他,眼圈立刻红了:"林总!我找了您一整天!"
林建成拉着她躲到车站旁的小巷里:"出什么事了?"
"王...王大山带人去公司把保险柜撬了!"赵小兰声音发抖,"他们把账本全拿走了,还...还说要通缉您!"
林建成的心沉了下去。保险柜里有公司近半年的原始凭证,虽然账目没问题,但如果被人做手脚...
"王小军和赵志强呢?"
"志强哥躲起来了,小军他..."赵小兰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被公安局带走了,说他涉嫌包庇!"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人群开始骚动。省工作组的车队到了。
三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车站广场,车门打开,几个穿着中山装、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走下来。县领导们立刻迎上去,握手寒暄。林建成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工作组的面孔。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下车的人身上——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和县领导说着什么。
"孙..."林建成喃喃自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孙明远,前世他在省报上经常看到的人物,以铁面无私著称的纪检干部。如果真是他带队,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小兰,你先回去,告诉志强哥别轻举妄动。"林建成快速写下几个字,"去这个地址等我,最迟明天晚上。"
赵小兰接过纸条,担忧地看着他:"林总,您要去哪?"
"会会这些省里来的大人物。"林建成整了整衣领,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招待所的欢迎晚宴六点开始。
林建成绕到后院,趁服务员忙着上菜的空档,从厨房后门溜了进去。走廊里弥漫着鱼肉和白酒的香气,觥筹交错的声音从宴会厅传来。
他蹑手蹑脚地摸到二楼,工作组成员的房间都在这一层。按照惯例,领导的房间应该在走廊尽头那间最安静的。
正要上楼,突然听到下面传来脚步声。林建成赶紧闪身躲进一个杂物间。透过门缝,他看到王大山和张副县长鬼鬼祟祟地溜上来,手里提着几个精美的礼盒。
"孙组长那间是吧?"王大山压低声音问。
"对,左边最里面那间。"张副县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记住,就说是一点土特产,千万别提价格。"
两人鬼鬼祟祟地向孙组长的房间走去。林建成屏住呼吸,等他们走远后,悄悄跟上。
王大山轻轻敲了敲门:"孙组长?我是临川县青山村的王大山,有点工作想向您汇报..."
门开了,孙明远的声音传来:"王支书?这么晚了有事?"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王大山谄媚地说。
"这是干什么?拿回去!"孙明远的声音陡然提高,"有什么工作明天会上说!"
门"砰"地关上,王大山和张副县长灰溜溜地退出来,悻悻地提着礼盒下楼去了。
林建成眼前一亮。看来这位孙组长确实如传闻中一样刚正不阿。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敲响了孙组长的门。
"谁?"里面传来警惕的声音。
"孙组长,我是临海贸易公司的林建成。"他声音不大但清晰,"关于县里反映我公司偷税漏税的问题,我有重要情况向您反映。"
门开了一条缝,孙明远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个被通缉的林建成?"
"是的。"林建成坦然道,"我是来自首的,但有些内情必须当面告诉您。"
孙明远沉吟片刻,侧身让他进屋:"十分钟。"
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两把椅子。孙明远坐在床边,示意林建成也坐下。
"说吧,什么内情?"
林建成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叠照片和文件:"孙组长,这是张副县长收受王大山贿赂的证据,包括彩电、录像机等贵重物品。这是他们密谋陷害我公司的录音整理稿。"
孙明远接过材料,仔细翻看起来,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你是怎么得到的?"
"我跟踪调查了半个月。"林建成实话实说,"王大山的小舅子在深圳开了家服装厂,因为质量问题濒临破产。他们想吞并我公司的销售网络,所以勾结张副县长,诬告我公司偷税漏税。"
孙明远摘下眼镜擦了擦:"你知道诬告领导干部是什么罪名吗?"
"我有人证物证。"林建成不卑不亢,"而且我公司的账目经得起任何检查。明天我的会计会送来完整账本,您可以亲自核对。"
孙明远沉思良久,突然问:"听说你还涉嫌走私?"
"纯属诬陷。"林建成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所有进口布料和成衣都有正规报关单。反倒是王大山的小舅子,他的厂子经常从香港走私劣质面料,我有证据。"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孙明远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建成:"你先回去吧,明天上午九点,带着你的会计和所有证据到县政府会议室。"
林建成的心跳加速:"孙组长的意思是..."
"我会重新调查这个案子。"孙明远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离开招待所,林建成在夜色中疾行。冷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火热。他必须尽快找到赵小兰和赵志强,准备好明天的"决战"。
转过一个街角,突然从暗处冲出两个黑影,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林建成是吧?"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县长请你走一趟。"
林建成奋力挣扎,却被一块湿毛巾捂住了口鼻。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