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夏夜,空气仿佛被水浸泡过一般,沉甸甸的。闪电如银蛇般在空中蜿蜒游走,将夜空撕裂成无数碎片。在这令人心悸的时刻,陈爱红的胶鞋却突然陷入了暗房的积水中。
她正全神贯注地试图抢救那台老式放大机,红色的安全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显影盘。
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力量从松动的墙缝中涌出,照片像一群苍白的游鱼一样,从墙缝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别踩!"陆建国的声音在暗房中响起,他高举着煤油灯,火苗在他手中摇晃,照亮了那 36 张照片。
每张照片都是他们班级的合影,背面用铅笔标注着粮票的数额,在霉斑的侵蚀下,这些字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王建军欠李国庆三斤粮票,欠赵小娟五斤……最后一张照片上,写着"今两清"三个字,日期停留在三天前。
陈爱红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照片,惊恐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照片怎么会在这里?原来王建军……过的这么苦”
陆建国眉头紧锁,声音有些颤抖却又强装镇定:“我也不知道,先别慌,看看这些照片上的内容。或许,我们还要好好帮帮他”
陈爱红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拿起一张照片仔细端详,“这些粮票的事儿,好像都是咱们班里之前的一些小纠纷,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建国咬了咬牙,“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些照片收起来吧,就当是过去的教训。”
回去的路上。突然,一阵暴雨倾盆而下,煤堆在雨水的冲刷下开始坍塌。陆建国的目光被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吸引住了,它的棱角在煤堆中若隐若现。
当他拾起打开铁盒时,发现里面排着整齐的粮票,按照学号排列着,每捆粮票中间都夹着一张褪色的糖纸——正是王建军总是在课间收集的那些。
糖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国庆的妹妹要手术"、"小娟妈妈咳血"……这些简单的字句,却让人感受到了生活的沉重和无奈。
暗房里,陈爱红还在专注地看着那些照片,这些照片有王建军深夜在煤渣堆旁清扫的侧影、李大勇在冰场上浇水的背影,还有陈爱红自己蹲在暗房里修补底片的模样。最后一张照片,是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黑板上写着一行字:“三年粮票己还清,欠诸位的毕业照今日奉还。”
窗外的暴雨在黎明前渐渐转成了细雨,仿佛是这场秘密的见证者。陈爱红点亮了煤油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那36张簇新的毕业照。然而,在照片上,王建军的位置却始终是一片空白
在松花江解冻的轰鸣声中,陆建国怀揣着派遣证,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进了矿务局大楼。那扇褐色的木门在他推开时,发出一阵“嘎吱”声,仿佛是这座老建筑对他的欢迎,同时也带起了一阵穿堂风。
这股风轻柔地吹散了他前额那被汗水浸湿的刘海,让他感到一阵清爽。
走进劳资科的办公室,陆建国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劳资科长。科长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滑到了鼻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文件。
当他抬头看到陆建国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将钢笔尖停在了“技术科”三个字上,墨水在纸上洇出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小陆啊,”科长的声音带着东北人特有的豪爽,“去那边工作,换洗衣服都带够了没?”
陆建国点了点头,回答道:“带够了,科长。”
科长放下钢笔,起身走到陆建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到了技术科好好干,咱矿务局就缺你们这样有文化的人。”
陆建国忙说:“科长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
科长笑了笑,又说:“不过啊,技术科那工作可不轻松,遇到啥难题尽管问。咱这老一辈的经验还是有的。”
陆建国感激道:“谢谢科长,我会多向前辈们学习。”
更衣室里,陆建国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铁柜。柜门一打开,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那是前任主人留下的气息。
实在是太有些脏了,可能有段时间没有人使用了,他摇摇头笑笑,打算好好的清理一下,以后下井离不开它。
陆建军的手在柜门的夹层里摸索着,小心翼翼的清理着里面的煤灰,突然摸到了半张1980年的《煤矿工人报》。他好奇地展开报纸,头条照片里的巷道支架让他的心猛地一紧——那竟然是他毕业前改良过的型号。
此时,李大勇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轻轻碰了碰陆建国,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报纸有什么问题吗?”
陆建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说道:“这支架是我改良的,可我没发表过,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大勇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陆建国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起来,暗暗发誓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团。
陆建国穿上深蓝色的工装,感受着那粗糙的布料与肌肤的摩擦。当他的手伸进内袋时,摸到了里面硬挺的图纸。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秋衣,那是父亲在矿上工作多年的见证。
技术科的绘图板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陆建国拿起三角尺,小心翼翼地刮开灰尘。在刻度缝里,他发现了一截蓝色的毛线,那应该是上一个使用绘图板的人留下的。
陆建国知道,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工作战场了,分在了技术科,矿上对他还是比较看重的,当然也有学生干部的身份加持。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手风琴声。那是《喀秋莎》的调子,悠扬而动听。伴随着琴声,还有东北口音的计数声:“三车矸石!记上!”
陈爱红在宣传科报到时,特意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这件衬衫的颜色是淡蓝色的,显得十分清爽。她站在宣传干事面前,微微有些紧张。
宣传干事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爱红的手腕,突然停在了她戴着的那块上海表上。那是一块很普通的手表,但表带上却缠着一圈胶布。
“陈同志,这表带……挺别致啊。”宣传干事笑着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陈爱红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表链上的胶布,想起了这块表的来历。这是陆建国送给她的毕业礼物,表链不小心断了,她用胶布缠了一下。
毕业那天,他们一起拍了毕业照,陆建国的衣领有些歪,陈爱红还帮他整理了一下。后来,她在陆建国的履历表上发现,他的钢笔尖不小心在上面戳出了一个蓝色的小点。
想到这些,陈爱红的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与此同时,在鹤岗矿区的澡堂里,李大勇正泡在热水池子里,无聊地数着顶棚上的霉斑。这个澡堂比他在煤校时用过的要大十倍,水汽弥漫,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突然,工友们的哄笑声像炸开了锅一样响了起来。李大勇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工友拎起了他挂在池边的海魂衫,大声笑道:“看看,咱们的知识分子就是讲究!”
李大勇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他赶紧从池子里站起来,想去抢回自己的衣服。就在这时,一阵蒸汽涌过来,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手忙脚乱地在更衣柜里摸索着,终于摸到了放在底层的俄语笔记。
然而,当他把笔记拿出来时,却发现纸页己经被水汽泡得发软,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而在双鸭山矿务局的档案室门口,王建军正蹲在地上,他的帆布包里装着父亲留下的轴承图纸。他己经等了很久,希望能查到五八年的物资调拨单。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老档案员从他身边走过。王建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裤袋里,粮票和收据被他的动作弄得沙沙作响。
“我想查一下五八年的物资调拨单……”王建军有些急切地对老档案员说。
陆建国下井那天落了春雨。安全帽的矿灯扫过岩壁,照亮道新鲜的刻痕——某任技术员用粉笔写的微分方程,雨水正冲刷着最后的等号。他在支护架旁捡到半截粉笔,鬼使神差地补了个"0.37"。
升井时己是暮色西合,澡堂的热水漫过胸口伤痕。陈爱红突然出现在更衣室窗外,怀抱的速写本被铁栅栏割成碎片:"矿上要出黑板报..."她的声音被拉煤车汽笛扯碎,陆建国慌乱中打翻的肥皂盒里,滚出颗生锈的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