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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正开始做事,是一个很普通的周一。
天没特别亮,咖啡也没煮出特别香的一泡,甚至连我计划拿来当开工祝词的“第一条朋友圈”,最后也只发了张桌面照,配文是「今天写稿,勿扰」。
没配emoji。
陈信恒那天没出门,在家剪他答应公司要交的demo。
我一边敲字一边听他试音轨,有时候是吉他,有时候是几句哼唱。
他没开门,怕吵到我,但我还是听见了——那声音透过木门缝、空调风、阳台玻璃缝,很轻,很稳。
没有人正式说出“今天是第一天”,但我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各自的生活线,开始在同一张图纸上重新描边。
午饭是我煮的,很简单:鸡蛋三明治和牛奶。
他拿着三明治在阳台转了两圈,说:「我觉得你最近切东西的手速明显快了。」
我回头看他:「你这是夸我,还是暗示我可以全权接手厨房?」
「我是说,你现在像是稳定生活的人。」
「之前不稳定吗?」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嚼得很慢,「之前你是生活在‘下一步’里,现在你在‘此刻’里。」
我没接话,只低头喝了口牛奶。
但我知道他说得对。
创业这个词,在不同人嘴里有很多定义。有的人拿它当跳板,有的人拿它当理想,而我一开始,其实是想借它逃掉原本的路径。
但现在,我是真的想做点什么出来。
不仅是为了证明“我也可以”,更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把“喜欢”和“耐心”一起养出来。
下午他要出门录音,走前在门口对我说:「今晚回来给你带点烧仙草。」
我笑了:「你怎么老记得这种小东西?」
「因为大事你都自己搞定了。」
我盯着他那句“自己搞定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犹豫,也没有用那种鼓励式的语气,只是像复述一个己经验证过的结论。
我有点想追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能搞定,但又觉得没必要。
他的相信,是安静的、稳固的,不用表达,就己经成立。
他走后,我继续改文案,临近傍晚的时候收到第一份合作回复——是我投出去一周的独立出版平台回复,说想聊聊内容细节,约了下周线上会议。
我盯着那封邮件看了几秒,没第一时间回。
我反而站起来,把放在茶几上的那本手账拿出来,在首页写了一句话:“今天开始了,挺好。”
写完后,我顺手翻到那页未完成的歌词草稿。
那页纸还是压在我们新书架最上层的抽屉里,开头的三行己经写完了,最后一行还空着。
我没动它。
我知道他会写完,也许就在明天,或是下个礼拜,在某个不被预设的空档里,他会突然坐下来,把它写完,然后带回家给我看。
他会说:“刚写完的,你看看行不行。”
我大概会回他一句:“挺好。”
也可能只是点点头,笑一下,然后关掉电脑,准备晚饭。
就像我们后来每一天那样。
不强调,不庆祝,不宣布,只是悄悄地,把每件小事,都过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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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的事,其实都挺平常的。
我和那家独立出版平台合作了三个月,第一期内容出了小册子,销量不高,但反响温和,够我继续做下去。
陈信恒那首歌也终于写完了,歌名不长,只有西个字。他没告诉我含义,只说「你听得出来就好。」
我听了,第一遍没哭,第二遍也没有。
第三遍,是在他第一次公开唱这首歌的时候,我站在后台,灯光打在他身上,声音一出来,我忽然明白了——
那首歌没有副歌,只有一句重复得很轻的旋律线,像是反复叠写的某种生活节奏,是我们这段时间的节奏。
不紧不慢,不迎不拒,没有高潮,也没有跌宕,但你会知道,它一首在那里,稳稳地走着。
有天晚上他回家特别晚,我在书房改文稿,听见他在厨房洗杯子,水声哗啦啦的,我喊他「要不要我帮你热点汤?」
他回了一句「不用,我喝凉的。」
「你胃不好。」
「你记得比我还牢。」
我没回,继续敲字,过了一会儿,他敲了敲我房门,手里拿着两包酸奶,问我「要不要出门走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他出门了。
我们绕着小区散步,一路没什么人,他走在我左边,偶尔低头看手机回复两条消息,然后又很快锁屏,揣回口袋。
「你工作是不是忙起来了?」我问他。
「还好,节奏刚好。」
「你新歌要不要发了?」
「看你。」
我回头看他「干嘛看我?」
「你不是说,不想某天醒来发现我又突然掉进‘不属于我们’的那种热闹里?」
「但现在我觉得,就算掉进去,也掉得稳一点了。」他说。
我没回他话,只把手插进口袋,低头踢了踢脚边的落叶。
我们走了一圈,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再晚一年开始住在一起,会怎么样?」
我摇头「没想过。」
「为什么?」
「因为就算想了,也没用啊。」
他点点头,「你说得很对。」
「不过——」我顿了一下,看着他。
「如果再晚一年,也许你就没现在这么会做饭了。」
他笑了,捏了捏我的手指,「那你可能就嫁不了我了。」
我没说话,只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我们没有举办婚礼,没有请柬,没有誓言,也没有宾客席上那种“新郎好友讲几个段子”的环节。
只是某天早上,他推了所有安排,陪我去登记。
我签完字,他还站在旁边认真看复印件有没有错字。
走出民政局门口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说「等你以后出书,我要把我的名字也印上去。」
「你想署名什么?」
他想了想,「主理人,或者‘生活共同开发者’。」
我笑着问他「你真想红字印在封面上?」
「我也可以退居内页,印在版权页底部。」
「你还挺谦虚。」
他偏头看我一眼,眼里亮亮的,「我只是不想抢你主角光环。」
生活没有大高潮,我们后来换了新冰箱,换了窗帘,也换了阳台上的吊椅。
有些朋友来过几次之后就不来了,有些项目做着做着就断了,但有的也稳稳往下延续。
我们没有天天讲“我爱你”,没有互送惊喜,也没有特别多吵架。
但我们每天都过得像在完成一场很小但精致的搭建。
像搭房子,像垒便当,像写歌词,也像在彼此生活里,一笔一笔地,填空。
有人问我:你们两个,最重要的小事是什么?
我没说话,但我知道答案。
是每天醒来的时候,身边那个不太会做梦的人,在我睁眼之前,己经把早饭热好,牛奶倒好,牙膏挤好。
然后他靠在厨房门边,看我一边揉眼睛一边靠近,像是等我确认一遍——
「这一刻,你又回到我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