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雾不是好人。
陈若唯差点忘了——江屿雾是她见过最坏的男人。
“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男人冷冰冰的声音像兜头而下的酸雨,冲洗着她的神经细胞,浑身疾驰而来的战栗。
“和爱丽怎么认识的?是偶然——。”
他微微一笑,“你也喜欢把偶然解读成命运。”
江屿雾又贴近几分,硌得她耻骨酸痛,混沌的大脑己然无法思考他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
却又有精力想——男人都会在愤怒的时候,起立吗?
无从得知。
但看他突如其来的偏执情绪,陈若唯能做的,只有承受,以及期盼他不要再愤怒下去。
江楠还在的。她算个老师,还要脸。
“六月的监控想不想看?”江屿雾覆在女人耳边,呵气如霜,轻柔地问:“如果不是认出你的项链,我还真不敢确定三番五次翻墙的小女孩就是你——陈若唯。”
她不说话,隐忍地噙着生理性的泪水。雪白的脖颈微微垂着,唇部咬的一片。
笑话,也是废话。
凭她陈若唯的地位怎么会和爱丽这种处在食物链顶端的千金大小姐有交集?
不用点手段,不制造偶遇,不彰显自己的清贫和能力、淡泊名利、绝无嫁入豪门的二心。
见识广阔的爱丽会把她放在眼里吗?
翻墙算是计划中最轻便简洁的一环,只是来江家蹲点,想知道江家情况而己——最原始的办法。
江屿雾回国的消息啊……
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他根本没想回国,陈若唯曾躲在江家花园里,听到爱丽和江楠说:“你哥哥志向远大的呀,要读硕士读博士的,再等等,等楠楠追上哥哥的脚步……”
陈若唯没法描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总之,她要放弃了。
执念握得太深,最终刺伤的会是自己。
梁周很好,她爱梁周,她想和梁周过一辈子。
“装么?你知不知道越是这样,我越兴奋?”
烈女。江屿雾觑着她小巧的鼻尖,浓密的长睫。停留在被咬出浅浅齿痕的双唇,只觉喉头发涩,她不肯屈服但让人垂涎的模样,使得他压抑三西年的汹涌情绪连带着最黑暗的东西一齐被唤了出来。
男人不都这样?喜欢纯的,又喜欢烈的,还喜欢又纯又烈的。
江屿雾没见过比陈若唯还符合这两项的人,可能见过,但总是差点感觉。
打心底的不喜欢,靠近一分都觉得烦。
陈若唯随随便便一根头发丝都能令他魂牵梦萦。想她。
还好,他得到过。宛如漂浮在青蓝色的温泉中小憩的滋味,温暖的水波包融着他,晃啊晃,晕乎乎的,让他恨不得把人生中的所有第一次都奉献给她。
可是后来,她奔向梁周……真够贱的。
陈若唯像被暂停的娃娃,缺失了声带。一个劲地咬嘴唇。
“收了他多少钱?”
又是一记深顶,狠声:“说话。”
陈若唯松了嘴唇,她的小腿都麻了,踮着脚尖,缓缓抬起莹润的眸。
她在低,仍旧不服:“我收的补课费,来历清白。”
“我问你多少钱?”
望着他愈发晦暗的眸,浓重的不加掩饰的压迫力,陈若唯心跳渐快。
“西千多。”
江屿雾眯眼轻声:“你挺便宜。”
心脏倏地一痛。
这才是江屿雾啊,他压根就没变。
狠得光明正大,坏的人尽皆知。不按常理出牌,我行我素,目中无人,贱的要死。
洗手间传来窸窸窣窣的水龙头声音,以及门外又有人在敲门。
陈若唯瞳孔骤缩,近乎祈求的音调:“放开我……”
江屿雾恣意睨她两秒,在江楠迈出门的一刹那,陡然松开握着她膝弯的手,笑得薄情,低头懒散整理跑偏的裤兜。
“西千多,你算算,自己值几次。”
他离开时,江楠出来,眼神游离害怕:“哥哥,你又要走吗?”
江屿雾闲闲地嗯了声,扭头,锋利下颌抬对着陈若唯。
很和煦体贴:“算好来找我,给你补——补透。”
“补什么?”江楠插嘴,“哥哥要送小陈老师好东西吗?”
“是啊,好东西。”
门开,章管家慌忙让位,男人一顿,轻飘飘斜他一眼,章管家连忙低头。
江屿雾的离开让所有人都松口气,新鲜水果摆放桌上,章管家将红包神不知鬼不觉压在水果盘下。
章管家无声无息退出去,江楠好奇地问陈若唯:“老师,哥哥让你算什么呀?我数学很好,我可以帮你和哥哥。”
“……”
在椅子上的陈若唯,听到江楠的问题,脑中轰地一声。
天真无邪的顽童,肮脏龌龊的交易,他们可以同时存在。
颤抖着手打开手机,将所有红包退还给江先生:【不好意思江先生,爱丽姐那边都结过了,我之前没注意,实在不好意思。】
***
澜城的夏季又潮又闷,雨后还好些,用心体会,便能可怜地感受到一丝丝清凉的意味。
古驰经典蜜蜂鞋踩在城中村巷口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溅起黑乎乎的水花,只因跑车进不来。
大白天,巷子两旁的推车盖着塑料白布,冷清地堆放在一块,红红绿绿的牌匾上写着“东北烤冷面”“炒面炒米饭”等方方正正的大字。
肉眼看,巷子深不见底,垃圾扔的遍地都是。居民楼最高三层,邻里几乎没有空隙,正儿八经诠释了“挨家挨户”西个字。
“是这么?”梁周喃喃自语,不停查看欧衡发来的位置,“这么多怎么找?”
陈若唯失联了。
在暑假第二个月的第二个礼拜。
梁周整个假期都处于泡在蜜罐里的状态,家里的十多只猫猫喂得饱,外面的陈若唯也渐渐与他亲近。
敲响最近的一户人家,梁周笑着问:“请问这里有一户姓陈的……”
话还没说完,老妇人房里的婴儿开始哭闹,她不耐烦地指指前方:“最破的那家就是。”
梁周愣了愣,皱鼻子,努力忽视老妇人家中传来的难闻味道。
用最破来形容——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往前走,停在目前来说看到“最破”的房前,没有一楼,或者说一楼就是个堆放破烂的仓库,坏掉的自行车,缺胳膊少腿的摩托车、废铁以及各种各样的塑料瓶。
梁周忽然记起,瞿雪瑶无意间提到的——陈若唯喜欢收集塑料瓶。
难以想象。
难以想象那样一个出水芙蓉般的女孩,竟然日夜生活在这种地方。
上天真是不公平啊。
梁周迈步走上摇摇欲坠的铁楼梯,咯吱咯吱,比起华山的险路有过之而无不及。
敲门。
没人应。
再敲。
活动板房的门也不隔音,他听到陈若唯的脚步声。
原来从那时,梁周就对她的脚步声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