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最后在花园的地下室里被找到。
那是只有江家人知道的酒窖,存放着价值上千万的各类红酒,江楠被找出来时,冷的发抖,扑在气得要命的爱丽怀里,委委屈屈。
“姑姑,我在玩捉迷藏。”
江屿雾回国的具体时间没人知道,但他们都知道他回国的消息,于是江楠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给江屿雾打电话,期待他回家。
打了几天没人接,今天早上,他忽然听到有敲门声。
一开始还以为是陈若唯,怒气冲冲打开门,结果是他日思夜想的好哥哥。
好哥哥说要跟他玩一个游戏,让他藏在江先生宝贝的不行的酒窖里。
酒窖阴凉,光线昏暗,多年没有人气,西周的玻璃柜里摆放着价值连城的酒瓶,空气中有浓浓的酸甜发酵味道。
江楠害怕,可手机没信号。
就这么缩在里头将近一个小时,实在冷得不行,他壮着胆子爬到梯子上方,刚好听到头顶有姑姑的声音。
被救出来后,江楠得知江屿雾早就离开了。
爱丽抚着眉心:“我说过多少次,少跟你哥来往,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江楠不服气:“你都说了那是我哥,我怎么少跟他来往?”
爱丽噎住,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跟他讲不出来。
江楠还小,只是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小孩,有些话只能等他大了再告诉他。
没法,想到家里还有人在等,“快去上课,小陈老师在二楼等你。”
佣人们也都舒了口气,陈若唯站在二楼看着被簇拥前来的小孩,朝爱丽招了招手。
窗外大雨倾盆,师生二人各怀心思,江楠心不在焉背课文,陈若唯手撑着下巴监督他。
和江屿雾相似的眉眼,稚气未脱,满心崇拜着哥哥的小孩。
陈若唯知道江屿雾有多厌恶这个弟弟。
以前关系好的时候,江屿雾就很少提及他的家庭,他跟梁周完全不一样,梁周心里想啥,嘴上就说啥。
陈若唯觉得江屿雾,不论对谁都有所保留,即便关系再好。
说好听点,叫边界感,讲难听点,是冷漠。
高三毕业暑假的第二个月,也就是他们逐渐相熟、可以一起出去玩的那段时间。
陈若唯拿到首月工资,大概两千多,被父亲陈建生不经同意搜了书包,两千块不翼而飞。
她试过争取,颤抖着牙关说,“爸,那是我的学费。”
陈建生抽着廉价的旱烟,粗俗地蹲在椅子上,完全不像一个父亲。
他轻描淡写,企图用几句话毁掉她的人生:“别念了,你弟弟需要人照顾,赵阿姨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为什么要生?
年幼尚小的陈若唯还没有现在沉得住气,她大声质问:“家里都这么穷了为什么还要生啊?”
赵阿姨怀了三胎。
大的五岁,小的两岁,肚子里这个被陈若唯的话气得差点小产,她扶着肚子费力地走过来,扇了她一巴掌。
“贱人!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陈建生笑眯眯地看着陈若唯挨打,看着她嘴角渗出鲜血,目睹她目光茫然地寻找支柱。
他站起来,敷衍地将续弦扶到沙发。
继母叫骂:“早说了把她送走送走,真不知道你留着她干什么,丧门星,把亲妈克死了还想来克我的孩子……”
陈建生在陈若唯期待父爱的眼神里,凶狠地踹了她一脚。
转头对赵阿姨哄道:“不气了啊。”
身形羸弱的小女孩软绵绵倒在地上,不远处的二手vivo手机不停发出震动,像是察觉到女孩的处境。
门大力甩上,隔音却叫人忧愁,喋喋不休的谩骂和嫌弃充斥在脑海。
野蛮生长的藤蔓,紧紧勒着她的脖颈,难以呼吸。荆棘扎入结痂的皮肤表层,往外汩汩渗着血,却再也感受不到痛。
陈若唯麻木地摸了下额头,流血了。
爬起来随意冲洗干净,长到眼睛的刘海全部捋上去,镜子里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脸颊,瞳色像玻璃球,很空洞的沉黑。
那年初三毕业,她考上重高。
陈建生却逼着她进厂打工,要么就滚回老家,守着她妈的坟自生自灭。
陈若唯跪下求了他很久很久,额头磕破,才得到一句“学费自己解决”的无情话。
高中三年,她比同龄人多吃十倍的苦,不仅要顾学业,还要抽空兼职,因为很多地方不招未成年,摆地摊是她做过最长久的事情。
卖批发的小玩意,卖手工作,甚至还卖过菜。
她闭眼都能摸得清每一张零钱的面值,纸币很脏,浅绿色的一元是她收获最多的数额,交学费时厚厚的一沓零钱和硬币,总能让她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窘迫地闷出满身汗。
被澜大录取,她甚至没有告诉父亲和继母。
说了也没用,他们不会为自己的出彩而欢呼,等待她的依旧是两个选择——
出去打工;滚回老家。
哦,她十八岁了,或许多出一个选择。
嫁人。
眼前是天花板不停转动的老旧风扇,吹来不属于她的母乳味道,脸紧贴地板上黏腻常年未曾清洗的烟垢,耳鸣声嗡嗡。
在那天,陈若唯确认了一件事。
——陈建生真的不爱她。
也是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陈若唯和江屿雾多了一层别人无法理解的共同话题。
后来伙伴们问她的脸怎么了,陈若唯用借口糊弄过去。
梁周心疼得不得了。
他喜欢坚韧又顽强的女孩——这也是梁周带她进入他们圈子最底层的原因。
他在便利店等到陈若唯下班,给她买了无菌纱布,亲自包扎。
那会他们哥几个都考了驾照,整天撒欢似的到处自驾,陈若唯坐在后座,中间挤着梁周,右边是江屿雾。
大姚和欧衡在前座。
“还有胳膊,胳膊怎么回事?”梁周眉头皱得特别紧,青紫色的伤让他的整颗心脏都针扎似的疼,“有人欺负你吗若唯,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陈若唯说没有,她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江屿雾。
认识他们以来,江屿雾和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但陈若唯对他没来由的有好感。
在山上,陈若唯试图与他搭话,风很大,吹得她乌黑的发丝凌乱,她裹紧衣服坐在他身旁。
江屿雾侧眸不冷不淡瞥她一眼,见她穿的薄,也没想着把外套脱给她。
“你讨厌我?”陈若唯用陈述的语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