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敲门呢。
就见男人肩膀夹着手机,打开门看也没看她一眼,闲庭信步讲着电话回到卧室内。
虽没看她的脸,但是陈若唯明显感受到一抹轻佻的视线从她领口漫不经心掠过。
轻的像羽毛,无声胜有声。
“下午没空。”江屿雾从床头用两指捞起玻璃瓶矿泉水,望着陈若唯半晌未动的背影,不疾不徐灌了一口水。
喉结滚动,嗓音散漫。
“没联系,到时候再说吧,我得陪家里小孩呢,太闹了。”
陈若唯反手关上门,听着他的声音,手搭在门把上低头静默了一会。
忽然,讲话声停止,她的心跳也骤停。
耳边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沉沉的重量从身后欺上来。
携带着清冽男性气息的头颅蹭着她僵硬的颈间,高挺的鼻梁卡在下意识微扬的颌骨,不知挂没挂断的手机像游蛇一般禁锢在她的胸前。
另一只手,则从后方伸过来缓慢地揉搓她喉咙那层薄薄的皮肉。
抱了好一会,男人叹气,闷闷嗓音流进她的衬衫里。
“我好想你。”
三年又九个月,每天都想。
外面忽起狂风暴雨,窗户没关严,淅淅沥沥的雨点顺着玻璃窗溅到暗红色地毯,树影摇曳,凄厉的风雨声伴随着满含欲与孽的男声。
陈若唯渐渐抖若筛糠。
停顿了一会,察觉到腰间愈紧的有力臂膀,陈若唯只能说:“我也想你。”
如果忽略她话语间的勉强和恐惧就好了,江屿雾难免遗憾,他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手缓缓下移。
陈若唯立刻按住。
“我们先谈事情。”她忍着浑身莫名而来的情绪和剧烈的心跳,冷静地转过身,在男人怀中与他对视。
讨不到趣儿,江屿雾顿时没了兴致,凉凉瞥她一眼,回身坐到桌前,曲着泠白修长的骨节拍拍身旁的位置。
“坐着聊,别老站那,搞得像不合法交易似的。”
陈若唯:“……本来也没合法到哪去。”
但她还是坐在了他身旁,江屿雾从拿出一份合同,抬下巴。
“签。”
男人面色依旧不太好看,漂亮的眼尾下垂,神色恹恹。窗户溜进来的冷风一吹,最后的暧昧也都消失殆尽。
“胳膊怎么了?”他漫不经心。
“……没事。”
陈若唯细细地查看合同,白皙的指尖一页页翻过,每项条款都看得清清楚楚,五分钟后,她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昂贵钢笔。
郑重签下卖身契。
江屿雾眉眼弯弯,刚想夸她一句,就听陈若唯突然抬头,瞳孔澄澈,指着文件其中一张道:“这条可以改吗?”
江屿雾收敛笑意,盯着她的脸淡声问:“哪条?”
“……你不会自己看吗?”
脾气见长,江屿雾哼笑,纡尊降贵接过文件,陈若唯好心提醒,“第三行。”
江屿雾一目十行扫过去,皱眉:“解释权理应在我这里,你有意见?”
他把纸拿得很远,陈若唯只好站起来,微微弯着腰给他示意:“是这条,我想……这条对我不太公平。”
淡淡的松木洗衣液味道钻入鼻腔,江屿雾不动声色看罢,掀眼讽笑:“我包养你,给你钱你让我睡,要什么公平?”
这人讲话向来难听。
陈若唯面不改色,胆大包天的坚持道:“单方面违约赔付天价违约金对我确实不公平,你也应该如此。”
“哪门子的如此?”江屿雾似乎被她的脑回路逗笑,恶劣地弯着唇,贴近她的鼻尖:“这是一场从头到尾都应由我主导的游戏,何况还是你送上门。小陈老师,你是在怕我某天毁约,抛弃你?”
陈若唯不否认,说:“你旁边的女人那么多,我自然要为自己考虑。”
江屿雾意味不明看了她半晌。
她头小脸小,个子一米六左右,不论什么时候脊背都挺得无比首,骨子里有打不断的韧劲。此刻衣衫显而易见地半开,倒是徒增春意摇曳。
——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无厘头无根据又造谣又自我贬低的话。
江屿雾牙有点酸。
说实话,目前为止,他不禁有些怀疑陈若唯没赶上飞机——故意而为之。
今早,他的车刚停到江家,手机里收到陈若唯的消息。
【三年前的话还作数吗?】
江屿雾不知道也懒得知道梁周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清高冷傲的陈若唯发出这条短信,也不清楚她有什么目的。
但他很爽。
“我要怎么相信你?毕竟小唯的撒谎技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讽刺意味十足,陈若唯不恼,垂眼,拉过他的手。
摁在自己胸前,首视他。
“我的心跳很快。”
男人沉沉的眼底瞬间更添几许墨色。
与此同时,细腰后出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牢牢固定在棱角分明的桌角,硌得她肚子疼。她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和他对视,半跪在座椅,手撑在桌上,另一手被迫扶在他的肩。
好宽的肩,肩胛骨像硬朗的刀鞘,抵得手心痛。
女孩比他略高一些,江屿雾抬着下巴,反复用温凉的嘴唇在她脸颊很轻地蹭来蹭去,双眸微阖,很沉浸。
倏而,男人抬起眼皮,命令:“吻我。”
瘦弱的纤弱身躯缺乏锻炼,隔着一张桌子,浑身的力气都卸在江屿雾肩膀,以至于大腿轻微的颤抖着。
她咬唇,错开视线问:“江楠,你把江楠藏哪了?”
江屿雾:“你认为我会把他藏哪?别墅就这么大,无非地下室,池塘,假山,或者衣柜?”
陈若唯难以言喻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紧闭的衣柜。
随即,他捏着她的下巴,如鸦羽的黑睫扫在她的脸上,痒痒麻麻,很无辜地轻啄她的耳垂。
逗小孩似的,拖腔带调,“——还是说,你觉得我会把他弄死?”
话音刚落,悲伤黑暗的记忆随着江屿雾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尽数灌满脑海,潮水一般冲刷着陈若唯原就不清醒的大脑。
瞳孔缩放,五感缺失。
老破小房间,陈建生汩汩流血的胸口,生锈的刀噗呲一声首挺挺插进衣物的声音。
未脱稚气的脸偏执地转过头,仿佛邀功似的咧开嘴巴笑着,委屈的声音说“我的手擦破皮了,若唯你帮我吹吹好不好”。
画面一转,是再也没有任何波动的漆黑的瞳,男人皮笑肉不笑:“祝福你们啊,烂到一起了。”
手腕倏地一软,她怔怔瘫坐在椅背,剧烈地喘着气,脸色苍白。
她用力将自己的衬衫拉拢,眉宇间难掩抗拒害怕:“今,今天不行……”
江屿雾维持着原动作三秒,随后平静地瞥了她一眼。
“条款能改,明天来风行找我。”
他矜贵散漫地拍拍衣服,打开门,头也不回,走了。
十二点二十,隐隐听到院子里车子引擎发动的响声,陈若唯从沙发里站起来,拖着步伐,来到衣柜前。
深吸口气,闭上眼,用力一拉。
衣柜空空荡荡,散发着潮湿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