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东陵林地深处,荒草密布,枯井封土。
扶摇带着一名信使,按疯王所绘地图,于夜中赶至。井口破损,石盖早年用封泥封住,边缘却有明显新撬过的痕迹。
“疯王说,太妃若藏最后的密卷,必藏于死人唇下。”那信使低声说,“这口井底,埋的是景王旧属,卫将军。”
“他随景王入冬猎,失踪后无尸。所有人都以为他叛逃,实则——”
“是太妃自己封的。”
扶摇没出声,只俯身拨开井盖,火折子微亮,照见底部一块抹了石灰的骸骨。
她爬下井去,衣裙挂破不顾,手探入尸骨下颌,摸出一卷蜡封信纸。
封面字迹斑驳,却依稀可辨:
【——给疯王。】
她一怔。
信不是给她的。
而是疯王的兄长、景王死前亲笔,托属信臣藏起,以防有朝一日有人能为他翻冤。
她抬手将信纸凑近火光,展开一半,却不敢再看下去。
信纸之下,尚藏着一小片暗红碎玉。
那是景王幼时佩玉,曾与疯王同对一块玉牌所雕,兄弟之印。
她手微颤,将那片碎玉收起,与信纸一并收入怀中。
“将军尸骨也带走。”她低声。
信使迟疑:“可此行本就隐秘——”
“我不带走。”她看着那堆干枯白骨,目光极静,“她就会说,我编的。”
“尸骨带回,让她自己看。”
—
回程路上,冷风猎猎,夜如兽吼。
扶摇未合眼,反复在手中抚着那封“疯王信”。
“你早知太妃会动火。”
“你也早知道,她不是只怕你疯。”
“她是怕你记得。”
“怕你记得——你哥哥,是她害死的。”
—
当晚,朝中有人收到密信。
落款无名,信中只一句:
【景王之冤,将入堂议。疯王,请备座。】
与此同时,宫中一位太监于归德殿后门被捕,口中藏纸,齿己咬断。
那纸上,写着的正是——景王生前手书“密诏初稿”。
太妃闻讯,强压着胸闷,卧榻不起。
她喃喃自语:
“疯王,你敢让尸体说话。”
“那我便让活人闭嘴。”
扶摇终究展开了信纸。
那上面字迹凌乱,墨迹早被尸腐侵染,但仍依稀能辨出景王用血写下的最后一段话——
【策儿若见此信,哥哥怕己尸骨无存。】
【你自幼不疯,是被逼疯的。】
【母后说你疯,因你知先帝之死非病。她为保权,封你口。】
【可你总记得,先帝那口毒盏,是她亲手递的。】
【策儿,疯也罢,痴也罢,活着总要有个念头。】
【我死了,你替我翻案;若你也死了——就当我们兄弟俩,这辈子,不欠不还。】
【你若翻得动她,焚我旧骨;你若翻不动,就随我埋。】
【你不是疯王,你是最后一个活人。】
扶摇读到最后一句,眼前己模糊,泪未落,先冷了手心。
她将信封回怀中,一字未多带。
—
储秀宫内,夜灯未灭。
太妃倚榻而坐,听嬷嬷禀报完那句:“景王尸骨将入朝议”,目光一滞,片刻后冷笑一声。
“是时候了。”
她看向墙角那口旧箱,指尖轻敲三下。
“把她带出来吧。”
嬷嬷脸色微变:“那位……还活着?”
“活着。”太妃淡淡道,“她吃过哑药,封在冷宫十二年,如今刚好。”
“陛下最信的那位开国功臣,死前留下的私笔——”
“就在她的背上。”
嬷嬷迟疑:“她还认人?”
“她不需要认人。”太妃笑,“她只需要——让扶摇看不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