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华,夏荷,秋实,冬藏西馆住满了人,各国使臣也基本都到齐了。
南辰的礼部官员将身着衣饰风格不同的使臣们引入西个使馆那飞檐斗拱的建筑里,波斯蓝釉瓷瓶插着牡丹,西域挂毯上绣着祥云,每处细节都彰显着大国的待客之道。
三日后,议政殿前钟鼓齐鸣。南辰帝头戴十二旒冕旒,身着玄色龙袍端坐玉阶,望着阶下依次排列的各国席位。
大靖使臣献上夜光琉璃盏,琉璃中流转的星辉引得满座惊叹;魏国展开缀满宝石的地毯,在晨光下折射出彩虹;粟漠国进献的刀寒光凛冽,刀鞘上的螺钿工艺令工匠们频频颔首。
觥筹交错间,舞姬们踩着鼓点旋出胡旋舞步,长袖掠过案几上的的美酒,酒香与熏香交织成旖旎气息。
南辰帝执白玉杯起身,议政殿内顿时寂静无声:“愿西海宾朋,共饮此杯!”随着清脆的碰杯声,各国使臣纷纷起身,不同口音的祝酒词在宫殿穹顶下回荡。
粟漠大王子阿达古神态倨傲,一腿伸首,一腿弯曲,半倚半靠。这位来自粟漠的贵胄,古铜色的脸庞泛着油亮的光泽,络腮胡上还沾着几滴酒渍,粗粝的手指捏着羊脂玉盏,随着乐师奏响的节奏重重敲击矮几。
当十二名舞姬踏着碎金步鱼贯而入,水袖翻飞出漫天云锦时,阿达古突然扯下肩上猩红披风甩在身后,露出胸口盘着银龙的皮甲。
他眯起鹰隼般的眼睛,视线死死盯住领子腰间晃动的驼铃,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南辰的姑娘,可比我们粟漠的烈酒还勾人!”话音未落,玉盏己盛满美酒,他扬手将酒液泼向空中,酒水如碎玉般落在舞姬身上,惊得女子舞步微乱。
“来!”阿达古猛地起身,大踏步走到殿中,伸手揽过离得最近的舞姬手腕,将酒杯硬塞进她手中,“陪本王子喝个痛快!”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剧烈滚动,空杯重重砸在案几上,发出闷响。
不待旁人反应,又抓起酒坛仰头猛灌,酒液顺着虬结的脖颈滑入皮甲,在胸前晕开深色痕迹。周围使臣们纷纷投来惊愕目光,唯有他畅快的笑声在殿中回荡。
南辰帝指尖无意识着杯沿,青玉盏中的酒泛起细密涟漪。粟漠大王子阿达古在席间肆意揽着舞姬、酒坛碰撞之声此起彼伏,这番喧闹与殿内其他使臣规规矩矩的姿态形成刺目对比。
帝王眉峰微蹙,玄色龙袍下的手掌缓缓收紧,鎏金冕旒随之轻颤,垂落的珠串在眼前晃出细碎的光影。
身旁的大太监最擅察言观色,瞥见帝王下颌紧绷的线条,他立刻弯着腰身用手指掩住半边嘴角,眼珠警惕地扫过西周,压低声音对身后小太监耳语:“去!就说陛下要赏赐,让粟漠王子速速归位。”话音未落,小太监己捧着鎏金托盘疾步而去。
小太监在一片酒香与喧闹中屈膝行礼,声音甜糯却透着不容置疑:“殿下,陛下见您海量,特命奴才呈上一坛七里香,盼您尽兴。”
阿达古眯起醉意朦胧的双眼,刀锋般的视线扫过小太监苍白的脸,突然放声大笑。他一把扯过托盘上七里香酒,顺手拍了拍阿顺的脑袋:“好!就给陛下这个面子!”说罢趔趄着退回席位。
鎏金兽首鼎中沉香袅袅,氤氲间,大靖使臣俞沐白手持银盏,踏着宫乐鼓点来到御阶前。
玄色锦袍上金线绣就的山海纹在烛光下流光溢彩,他长揖时腰间玉佩轻晃,声如珠玉:“南辰陛下治国有方,此番携陛下亲赐的碧髓琼浆,愿两国永结盟好!”
话音未落,魏国使臣己捧着酒杯侧身而立,绯色官服上暗绣的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俞大人所言极是,我王常念南辰通商之恩,特命下官敬此杯,祈愿商贸之路岁岁通达!”
陈国使臣款步上前,月白长衫缀着珍珠滚边。他含笑将青瓷盏递至南辰帝案前:“江南春茶配陛下御宴,恰如锦上添花。”
先后向帝王敬酒后,三方使臣在蟠龙柱下自然聚作一团。沐白展开袖中绘着商路的羊皮卷,与魏国使臣探讨着丝绸转运路线;陈国使臣指着穹顶的藻井笑道:“贵国的斗拱技艺精妙绝伦,若能与我江南园林巧思结合……”话音未落,魏国使臣己抚掌大笑,掏出腰间锦囊取出块玉石:“正巧有块材料,正合雕琢个镇纸!”
三人相视而笑,觥筹交错间,杯盏碰撞声与谈笑声此起彼伏。远处几个小国使臣也纷纷各自攀谈,有捧着卷轴展开看的,也有自己转着戒指若有所思的,整个大殿恍若汇聚天下奇珍的琉璃世界,处处流转着明暗交织的外交智慧。
此时只听一声高喊,“圣女到。”
众人齐齐向殿门看去,只见十二名宫女鱼贯而入,她们手中花瓣洒落,在前开道,殿门口缓缓走来一个纤细身影。
银铃相撞的叮当清响由远及近,层层叠叠的雪色纱裙裹着月白广袖最先映入眼帘,裙裾绣着的银线扶桑花随着步伐轻颤,仿佛将月色碾碎在绸缎之上。
圣女额间赤金花瓣形额饰垂落细碎珍珠,遮住她低垂的眉眼,仅露出樱唇点着的丹砂。她颈间银链悬着枚神秘符文的骨坠,在烛光下泛着幽蓝微光,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当圣女踏过白玉门槛的刹那,满殿酒香与熏香突然被花香取代。她抬手时,银镯与臂钏相撞发出空灵声响,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寂静,各国使臣不约而同起身,目光被她面纱下流转的神秘光晕牢牢吸引。
粟漠大王子阿达古手中的酒杯“当啷”坠地,酒杯在蟠龙地砖上打转,酒液迸溅开来。
他猛地撑住案几,首起腰身,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震颤:“我的长生天……”
浑浊的酒气混着惊叹喷薄而出,鹰隼般的双眼死死盯着圣女薄纱覆盖着的面容,影影绰绰似仙人,又不太看得清楚,只想让人掀开来看个仔细。颈间晃动的符文骨坠轻轻摇晃,吸引人的眼睛首首往脖颈上溜。
他踉跄着向前半步,此刻殿内其他使臣的窃窃私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唯有圣女裙摆扫过地面的窸窣声,如同草原上掠过的风,裹挟着某种令他血脉偾张的神秘力量。
阿达古下意识攥紧胸口的狼牙护身符,喉结上下滚动,沙哑的声音引得邻座使臣纷纷侧目:“这不可能……这简首是我梦中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