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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后的第七日，月过柳梢时，盛瑶正在闺房用炭粉拓印账本上的指纹。窗棂轻响，江城彬的身影如夜枭般翻入，墨色披风上沾着西市的檀香，袖中露出半卷羊皮纸，边缘绘着西域药草图谱。
"侯爷好兴致，"盛瑶头也不抬，指尖按在宣纸上，"西市的波斯商人，可是给你推荐了新的毒理典籍？"
江城彬轻笑，将羊皮纸放在她案头："听闻盛姑娘在书院开解剖课，缺西域医书——"他瞥见她腕间的旧伤，目光微暗，"便顺道带了几本。"
盛瑶翻开图谱，手绘的金盏花剖面图旁，用朱砂写着波斯文注释。她忽然想起，生母的医箱底层也有类似的图谱，边角同样画着雪梅纹。"谢侯爷，"她取出个锦盒，"正好回赠你一样东西。"
锦盒里躺着十张桑皮纸，每张都拓着不同的指纹。江城彬挑眉："这是？"
"指纹拓印法，"盛瑶用炭粉在他掌心轻扫，"凡人指尖皆有纹路，或斗或箕，各不相同。用炭粉抹手，按在宣纸上，便能留下印记——"她按住他的手，按在空白处，"就像这样。"
江城彬望着宣纸上清晰的指纹，忽然想起刑部卷宗里那些被篡改的账本，若用此法，必能找出是谁动了手脚。他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握柳叶刀磨出的，比寻常闺秀的手粗糙，却让他莫名心安。
"梁贵妃的走私路线，"盛瑶收回手，耳尖微烫，"西域商船'明月号'每月十五到港，货物清单上的'药材'，实则是夹竹桃与金盏花。"她指着舆图上的标记，"凉州刺史暴毙前，曾用孔雀石粉在密信上做标记，而孔雀石，正是'明月号'的压舱物。"
江城彬点头，目光落在她案头的验尸报告："三具无名尸的胃容物里，除了西域沙枣，还有京城甜糕——说明他们死前曾在相府落脚。"他顿了顿，望向她发间的银钗，"柳氏兄长的供词，可曾提到相府地窖？"
盛瑶摇头，取出从柳氏房里搜出的钥匙："钥匙齿纹与城西当铺的暗格一致，而当铺掌柜，是将军府的远亲。"她忽然轻笑，"侯爷可知，你送来的医书里，夹着张西域商队的通关文牒，上面盖着梁贵妃的凤印？"
江城彬的瞳孔骤缩。更鼓敲响子时，烛火突然明灭，盛瑶借着月光，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比案头的解剖图更清晰。她忽然想起，在刑部卷宗房，他曾为她挡住刺客的刀锋，那时他的血，滴在她的袖上，像朵开败的雪梅。
"明日'明月号'到港，"江城彬忽然开口，声音比月光更柔，"我需要你随船验毒——"他递出枚寒江雪梅纹的玉牌，"船上有十二口雕花棺，说是运送西域贵族遗体，实则......"
"实则藏着禁运的毒粉与玉石，"盛瑶接过玉牌，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纹路，"用尸体做掩护，难怪仵作不敢开棺。"她忽然抬头，与他目光相撞，看见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比烛火更亮。
窗外传来夜莺啼叫，是寒江侯府的暗号。江城彬起身，披风带起案头的指纹拓印纸："后日辰时，西市码头见。"他忽然停步，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金盏花毒粉的解药，涂在伤口上可防感染——"
盛瑶望着瓷瓶上的雪梅纹，想起生母临终前说的"验毒成双"。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侯爷可知，二十年前，我生母为何会在寒江侯府当医女？"
江城彬的身子微僵，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亮他喉结滚动的痕迹："因为我父亲，曾欠她一条命。"他转身，披风扫过她的绣鞋，"当年北疆副将的毒杀案，是她验出了金盏花毒粉，却因此被凶手盯上——"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江城彬猛地将盛瑶拽到身后，袖中长剑出鞘，映着闯入的黑衣人腰间的蟠龙纹。盛瑶看见刺客手中的匕首泛着冷光，正是梁贵妃暗卫的标配。
"保护姑娘！"江城彬低喝，剑光如电。盛瑶趁机取出银钗，钗头早涂了金盏花毒粉，划过刺客手腕时，对方立即抽搐倒地。她蹲身扯下刺客面巾，看见其耳后有颗红痣——与柳氏兄长的暗卫相同。
"相府果然还有内鬼，"盛瑶擦了擦银钗，望向江城彬，他正用帕子擦拭她方才被波及的袖口，"侯爷，你说，我父亲今晚，会不会在书房烧账本？"
江城彬轻笑，指尖划过她手背的擦伤："他若烧了，我便让刑部送来新的——"他忽然凑近，声音低哑，"不过更重要的是，明日随船验毒时，记得戴我送的鹿皮手套，别让毒粉沾了手。"
更鼓敲响丑时，刺客的尸体被暗卫拖走，盛瑶望着案头的西域医书和指纹拓印纸，忽然发现江城彬留下的玉牌，与她的掌家令牌放在一起，雪梅与蟠龙纹相互映衬，竟像天生一对。
她摸着腕间的解药瓷瓶，忽然想起现代法医实验室的场景，那时她总在深夜独自分析证据，而现在，有个人会冒着风险为她送医书，会在危险时挡在她身前，会记得她验尸时怕毒粉伤身。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里，盛瑶吹灭烛火，却看见江城彬离去时留下的雪梅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忽然明白，有些情愫，就像指纹上的纹路，一旦留下，便再难抹去，而她和江城彬之间，早己不是单纯的合作，而是命运般的相互依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