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姜知意攥紧量天尺的手微微发颤。妲己望着屋内三人,尾尖在瓦片上无声地收紧——原来他们的阴谋,是先以毒粮摧垮百姓的身体,再以断水迫其屈服,最后用微薄的承诺诱骗离乡。那些被官府视为“活口”的百姓,即将沦为海外殖民地的“契约奴工”,永世不得还乡。
姬柏常突然举杯,声音低沉:“大人既然要借古物,周某明日便差人送去姬家库房的青铜爵。只是……”他望向窗外,喉结滚动,“还请大人信守承诺,莫要苛待这些百姓。”
史密斯挑眉,嘴角扯出一丝讥讽:“姬员外放心,本官向来‘仁义’——只要他们肯卖命,自然有饭吃。”
史密斯转头对周显使了个眼色,“明日开始,凡找到的水源暗流一应断了!加大粥里的百日红分量。等他们喉咙冒烟、肠胃绞痛时,便是签约的最佳时机。”
周显连连点头,肥脸上泛着油光:“下官省得,定让他们觉得,出去做工是‘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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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用银制刀叉戳了戳盘中的红烧狮子头,肉末从叉齿间挤出,在白瓷盘上留下油腻的痕迹。他皱了皱眉——这己是今晚第三次尝试,终究无法习惯用刀叉对付软糯的中式菜肴。但此刻他心情甚好,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口黄酒,想到即将装满木箱的殷商古物和数千名“自愿”签约的劳工,他的蓝眼睛里还是泛起了贪婪的光。
就在此时,忽然想起上午到达怀庆市,听见百姓私下议论的奇怪传闻。他放下刀叉:“周大人,本官听闻贵地最近有奇事——”他故意拖长尾音,视线扫过众人,“百姓们传言,三千年前的狐妖苏妲己现世了?”
姬柏常浑身一震,酒杯“当啷”撞在桌沿。
周显瞟了一眼姬员外,忙不迭赔笑,乌纱帽下的肥脸泛着油光:“回大人的话,确有其事,不过是些饥民胡言乱语,说什么狐妖苏妲己现世——”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也正好借这个由头,把旱灾推给妖物,百姓就不会怨朝廷断粮了。”
史密斯却摇摇头,金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No、No、No……狐妖之说只会扰乱人心,恐生别的事端。”他望向姬柏常绷紧的脊背,“本官在殖民地时学过——要让民众彻底归顺,就得烧掉他们的旧神,捧起我们的上帝。”他打了个响指,翻译官立刻递上一本烫金圣经,“要把这个谣言平息下去,改宣扬天主基督——让民众知道,唯有信仰上帝,才能免除灾祸。”
姬柏常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当然知道《史记》里“妲己祸国”的记载是周人泼的脏水,但作为周裔后人,他怎能让三千年后的世人知道……“大人明鉴。”姬柏常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闷,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妖邪之说……确该禁绝。”他举起酒盏,“若任由妖言传播,恐生霍乱。”
周显忙不迭点头,肥脸笑出层层褶皱:“下官这就让人去焚了那狐仙庙,再贴满‘天主降福’的告示!谁敢再说一个‘狐’字,杖责三十!”他谄媚地伸手,“大人可否送我几本圣经,老夫也想研读研读,定在开仓放粮时宣讲——”
“要让百姓知道,”史密斯打断他,将圣经推过桌案,“上帝才是唯一的司雨者!”
姬柏常盯着那本圣经,此刻他忽然痛恨起自己的姓氏——姬,这个周王室的姓氏,像一副沉重的枷锁,让他连半句真话都不敢说。他明白:周人的抹黑,洋人眼中的“妖物”,本质上都是权力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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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望着屋内明灭的光,史密斯的贪婪、周显的谄媚、姬柏常的懦弱,正在织成一张巨网。
屋顶的瓦片传来极轻的一声脆响,妲己尾尖卷住姜知意的手腕,防止他因愤怒而踏碎瓦片。“他们打的算盘,是要让百姓在绝境中别无选择。”姜知意低声道,量天尺在掌心压出红痕。
妲己点头,“用毒粮摧毁体魄,用谎言斩断归途,好让百姓乖乖走进他们的牢笼。”
姜知意望着屋内姬柏常僵硬的脊背,恨恨的说,“三千年的周裔贵胄,曾与姜家先祖并肩而立,此刻却在洋人面前卑躬屈膝,将‘妖邪之说,确该禁绝’的话说得如此顺溜。”他咬住下唇,“姜尚祖师当年助姬氏镇守太行,是望他们护佑苍生。可如今……”
妲己按住他握尺的手,指尖传来清冽的狐火气息:“有些人不是怕妖,是怕真相撕开他们世代编织的体面,害怕三千年的家族荣誉,在真相面前碎成齑粉。
姜知意望着妲己发间闪烁的狐火叹息:这场关于“天命”与“人心”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即将成为撕破这张毒网的第一缕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