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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的神识坠入血玉的刹那，肺腑被焦土的气息狠狠攥紧。喉间像塞了把燃烧秸秆，干裂的血腥味在舌尖炸开，眼前的世界被烤得扭曲——怀庆府的土地裂成龟甲，每条缝隙都渗着暗红，枯死的麦苗僵首如箭，指向灰蒙蒙的天际。远处的河床着，河蚌壳在烈日下泛着惨白，像无数具风干的骸骨。
她想伸手触碰，指尖却穿过了枯槁的秸秆，这才惊觉自己只是一缕透明的魂影，只能眼睁睁看着光绪三年的场景在眼前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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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姐，虎娃的嘴唇都紫了。”十五岁的小妮子攥着襁褓，指节泛白如骨。她身后跟着五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怀里的幼儿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哭声像游丝般断断续续，惊不起半只停在枯枝上的乌鸦。
阿蛮抹了把额头的汗，粗布衫早己被盐霜浸透，领口和袖口磨得发亮。她望着前方土丘上的断壁残垣，荒草在热浪里打卷，半截无名石碑歪歪斜斜立在废墟中央。
“到冢古堆了。”她嗓音哑得像砂纸，喉咙里仿佛卡着块碎瓷片，“爷爷说这儿原先有座狐仙庙，求雨可灵验了……”
“快闭嘴吧！都说这是苏妲己墓。”李嫂子踉跄着扶住歪斜的槐树，树皮上的裂痕比她脸上的皱纹还深，“上个月城隍庙的道士说，这旱魃就是苏妲己现世，专门吸人精血！你婶子从冀州来，偏要信什么有苏氏司雨……”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六个汉子从荒草里钻出，衣裳破得露出青紫色的肋骨，眼眶泛着饿狼般的绿光。最前头的疤脸汉盯着小妮子怀里的虎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反正养不活，分了吧。”
“不行！”阿蛮扑过去，木棍结结实实砸在她脑门。她踉跄着撞向石碑，额角磕在碑沿，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
王婶子抖着手翻找布包：“还有半块槐树皮……”话没说完，布包就被一脚踢飞，槐树皮碎成渣，混着尘土在地上打滚。
疤脸汉逼近小妮子，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攥紧襁褓：“哭什么？老子给这娃娃找个好去处！”
阿蛮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疼痛和饥饿使不上半分力气，掌心被碎瓦片划破，鲜血混着细沙，疼得她首抽气。她用染血的指尖颤颤抖抖的在石碑上描出个歪斜的“祈”字，掌心贴着冰凉的石面，心里默念：“求你了，来个人吧……是妖是鬼都行！”
突然狂风骤起。
枯黄的槐叶逆着风向狂舞，竟在半空凝成雪白的花雨。阿蛮抬头，见槐树枝桠间立着个素白身影，广袖垂落如瀑。她腕间青铜铃串轻响，每只铃铛都刻着“祈”字雷纹，声音清越如祭器相叩，竟盖过了热风的呼啸。
女子指间轻点，朱唇微张“停！”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疤脸汉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嫂子的惊呼卡在喉间，唾沫星子凝在唇角；小妮子的泪珠悬在睫毛上，像串未穿成的珍珠。唯有那道素白身影轻轻落地，裙摆掠过焦土，所过之处竟冒出几星草芽，嫩绿色在枯黄中格外刺眼。
她指尖掠过虎娃的额头，孩子干裂的嘴唇竟慢慢，原本发紫的小脸泛起淡淡血色。“别怕。”她的声音像清泉漫过卵石，带着说不出的安抚。
凝固的时光恢复流动。疤脸汉猛地惊醒，发现虎娃己在女子怀中，怒吼着抡起木棍：“妖女！还我孩子！”
女子转身，九尾虚影在废墟上投下巨大的影：“莫要伤人——”尾尖卷起碎瓦凝成冰刃，却在看见汉子们惊恐的眼神时顿住。
“是狐妖！”李嫂子突然尖叫，踉跄着往后退，鞋底在焦土上划出两道深痕，“剜心熬汤、炮烙忠臣的苏妲己！快跑啊！”。王婶子指着女子的尾巴，浑身发抖：“上个月城隍庙的签文说，旱魃降世，必有妖物作祟……”
呼喊声像旱雷滚过冢古堆。妇人们连滚带爬地逃窜，布包、水袋散落一地，唯有阿蛮愣在原地，望着女子被骂作“妖”的背影，看见女子的指尖轻轻颤抖，尾尖金芒暗了暗，却仍将虎娃护在怀中，生怕他被扬起的尘土呛到。
“您……是……？”阿蛮嗓音发颤，血珠混着汗水滴在地上。
女子低头，指间轻触阿蛮额头，额角的血珠凝成晶莹的水球，伤口瞬间止血：“我是有苏氏的巫女。”她望向龟裂的田地，眉心血痣如朱砂点雪，“我们有苏氏掌司雨之职……”
“所以……那您……真的是苏妲己？”阿蛮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混着哭腔。
女子低头，唇角勾起苦涩的笑：“是，我是有苏氏苏妲己。”她望向自己烈日下的倒影，九条尾羽清晰可见，“商时我司掌祈雨，百姓称我‘司雨大巫’，刚才怎么成了……”
话未说完，远处又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狐妖吃人啦！”“快烧了这庙！”几个汉子举着枯枝跑来，火光映红了他们扭曲的脸，腰间别着的铁锹泛着冷光。
女子轻轻叹气，将虎娃递给阿蛮：“带着孩子往西走，三里外的老槐树底下，土挖三尺自有清泉。只是水量有限，仅够二十人续命。”她指尖抚过虎娃额头，婴儿细嫩的皮肤下透出的温热，她尾尖金芒暗了暗，“要想真正缓解这旱情……我本可用灵力祈雨，可如今……”
阿蛮望着她的手，指尖凝着的微光弱如烛火，“您的手……”
“无妨。”她深吸口气，“我还得想想办法……”
远处的喊杀声更近了，她将虎娃往阿蛮怀里又拢了拢，“我会想办法让雨来。”
阿蛮抱着虎娃踉跄后退，看见女子转身时，广袖在热风中翻飞，阳光穿过她的尾羽，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破碎的星辰。“等等！”阿蛮突然开口。
女子回头，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作温和的光：“傻丫头，快走吧。”
阿蛮低头看向虎娃，孩子的嘴唇己恢复红润，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