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庄的飞檐在日光中挑起鎏金,琉璃瓦陇如大鹏展翅,将秋阳碎成金箔洒在汉白玉栏杆上。
姬行知雾蓝色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发梢随着步伐在驼色风衣肩头甩出利落的弧度,黑色长靴踏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越的响声。
“小满在电话里喊得我耳膜疼,”她倚着雕花门框,指尖敲着手机屏幕,唇角勾起半分戏谑,“说什么祖传手杖能通天地?我们姬家库房光拐杖就有半面墙。”
林小满将老照片怼到她眼前:“就这个!斗水村光绪三年的祈雨杖,十年前就卖给你们姬氏集团了。我手上还有你们‘姬氏集团文物收购专用章’的发票!”照片上,青年时期的林爷爷握着根桃木杖,杖头狐首眼瞳处的血玉红得惊心动魄,在泛黄的相纸上灼出陈旧的光。
姬行知皱眉凑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没印象……库房里有湘妃竹杖镶翡翠的,有阴沉木杖刻《山海经》的,但你这——”她反复上下打量照片中的狐头杖,“这得让老周找找了……你们跟我来吧,”她转头灿烂一笑,“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文物库。”
————
西人绕过九曲回廊,雕花窗棂漏出的光影在姬行知的驼色风衣上织成经纬。回廊尽头是座影壁,双面浮雕分刻“周礼”与“乐记”,工整的铭文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过来影壁是假山瀑布,水帘后隐约可见两扇青铜门,足有两人高,姬行知指尖轻点门扉旁指纹按钮,金属齿轮转动声如远古巨兽低吟,门内涌出的气流带着恒温恒湿的书卷气。
“瑞士团队设计的恒温地宫,湿度常年控制在52%,温度20℃。”她晃了晃手中的水晶钥匙。门内涌出的气流将众人卷入时光的漩涡。
地宫甬道铺着墨玉地砖,壁灯嵌着菱形琉璃,将身影拉长成游动的皮影。
姬行知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祖宅改建商周女子博物馆后,老爹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搬来了。除了借到各博物馆展览的重器,其余藏品都归在这里。”
地下室足有千平,中央空调的轻声嗡鸣中混着陈年文物的檀香味,淡金色灯光像揉碎的月光,均匀地铺在每一件藏品上。会客区摆着一整套明式黄花梨家具,博古架上随意搁着玉璋、瓷器,茶海竟是块完整的卜骨——上面的甲骨文被磨成平滑的饮水面。
姬行知让三人坐下,端起羊脂玉茶杯轻啜:“老周管着库房钥匙,他比我清楚。”话音未落,穿对襟唐装的老者己闻声而来,手中捧着平板电脑,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姬行知将老照片拍在案几上:“周叔,您看看这个,光绪三年斗水村的桃木杖,民间祈雨用的。”
老周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光绪三年……丁戊奇荒相关。”忽然皱纹里溢出笑意,“戊区3排7号柜,标记为‘民间萨满法器’。”
————
清代民俗区的展柜泛着冷光,老周指着角落展柜:"就是那个,当年花了二十万块收的。”他的磁卡划过感应区,玻璃柜门发出轻微的“咔嗒”。
桃木杖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布上,杖头狐首眼瞳处的血玉暗红如凝血,杖身刻痕在冷光下显露出斑驳包浆,细如蚊足的纹路蜿蜒至杖尾,在岁月的侵蚀下模糊不清。
“这杖收回来时,确实听说是光绪年间斗水村祈雨用的,连县志上都有记载。”老周的手指悬在展柜上方,袖口露出半截紫檀手串,“但专家鉴定过,木料就是普通桃木,应该就是个清末民初的民间道具。这血玉经检测是清代红缟玛瑙,那会儿的匠人倒舍得下本钱。”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杖上纹理,“这杖上的文字既非甲骨文也非金文,连文物老专家都辨别不出来。”
姜云舟按住林小满即将触碰展柜的手,望向姬行知:“姬小姐,能否请您和周先生回避一炷香时间?有些检测需要绝对安静。”
姬行知挑眉,忽然轻笑:“懂了,考古界的‘净室结界’是吧?”她拽着老周的袖口转身,鞋跟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响,“老周,带你去看我新收的商代爵杯,比这破拐杖有意思多了。”
————
脚步声消失在展柜间,妲己的指尖终于触到了木杖。
狐首昂扬的角度、耳尖微垂的弧度,与祈天杖分毫不差。三千年光阴在眼底闪过,父亲亲手为祈天杖系上狐毛封印的场景突然清晰——那时她刚满十六岁,烛火在杖头血玉上跳跃,将父亲的白发染成金箔,“阿妲,此杖承女娲血脉,祈雨时需心怀苍生,这场景与眼前这抹暗红重叠。
指尖顺着杖身滑向刻纹,没有熟悉的灵力震颤,掌心传来的唯有普通木材的粗糙质感。祈天杖的桃木经上千年地脉滋养,触手应如温玉,此刻却像握着寻常农家的赶山棍。
“是仿制的。”她低声道。
忽然,她正对着杖身刻纹眯眼,指尖在某道转折处反复:“看这里,刻刀在此处转了三次锋。”她忽然望向姜云舟,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这是父亲教我的独家技法!”
回忆如潮水涌来——苏王村祠堂,十六岁的她伏在青铜鼎上刻雷纹,父亲握住她手:“刀随气走,气随心生,第三次转锋要带着祈雨的执念。”此刻指尖下的刻纹,深浅变化与记忆中的手感分毫不差。
她猛地攥住杖头血玉,神识如银蛇般钻入血玉,在触到内层时浑身一颤——那是唯有有苏氏狐妖才能辨识的灵力波动,带着她独有的清冽狐火气息,却又蒙着层岁月的霜。血玉深处,隐约可见半道镇魂咒,正是她独有的法术。
“是我的灵力……”她的声音发颤,“但为何会出现在光绪年间的手杖上?”三千年间,她从未离开过冢古堆地宫,这手杖却带着她的刻刀习惯、她的镇魂咒,甚至她的狐火残韵。
难道在三千年的沉睡中,她曾短暂苏醒,却又被抹去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