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芳湖东鹰愁崖底,潮湿的岩洞里泛着腐草味。
姜姜好被藤蔓倒吊在钟乳石下,江鹤盘坐在对面石台上逼蛊,脸上爬满青黑蛊纹。
“大叔……”姜姜好忽然奶声奶气开口,“你后背有只大蜘蛛哦。”
江鹤眼皮一跳,蛊虫随气息紊乱骤然暴窜!他反手挥袖拍向脊背——却是空无一物!
“小崽子敢骗我?”枯爪凌空一抓,藤蔓猛地收紧。姜姜好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不停:“我没骗人!刚才真有蜘蛛,可能被你吓跑啦……哎呦我要尿尿!”
江鹤闭目不理,额角青筋首跳。
“真憋不住啦!”姜姜好扭成麻花,“吊这么高,尿呲你头上可别怪我!”
黑袍倏地掀起罡风,藤蔓应声而断。姜姜好“扑通”摔进腐草堆,还没起身就被枯爪掐住后颈:“敢跑一寸,本座生吃了你!”
姜姜好蹲在岩缝边哗啦啦放水,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歌谣。江鹤黑袍下的蛊纹又痒又痛,哑声催促:“快点!”
“哎呀!好饿……”姜姜好提好裤子,肚皮配合地“咕噜”一声,“我三天没吃饭了!师父说小孩子饿久了会不长高的!”
江鹤甩出半块硬如石头的干粮,姜姜好啃得牙酸,突然躺地打滚:“不要这个!不要这个!我要吃驴肉火烧!要夹三层肉!”
“闭嘴!”江鹤扯下道袍内衬要堵他的嘴,却被姜姜好一口咬住虎口。姜姜好扭得像条泥鳅,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等江鹤终于用膝盖压住这滑溜崽子时,脸上蹭满青苔,发髻歪成鸡窝。
“哈哈哈哈大叔好像炸毛的鹌鹑!”姜姜好笑得呛出眼泪。江鹤暴怒掐诀,藤蔓却怎么都捆不紧这滑溜的崽子,索性将他囫囵裹成粽子,却死活塞不进布条——这崽子竟能用舌头顶着布条吹口哨!
“你师父没教你尊长吗?”江鹤喘着粗气打坐。
“师父……我师父可好了!”姜姜好突然安静下来,琉璃眼珠映着岩缝微光,“这个护心镜是他用雷击木雕的,虎头鞋是他逛庙会赢的,连肚兜……”他忽然抽鼻子,“都是他拿朱砂画了安神符的……我好想我师父啊!”说着竟然真的哇哇淌下泪来。
江鹤指尖一抖,摸向腰间的玉佩。
“你师父……”他无意识着玉佩螭龙纹,“是怎样的人?”
“我生下来就被扔在福利院,师父说那时我还没他胳膊长。”姜姜好声音闷在藤蔓里,“他拿羊奶喂我,给我唱跑调的山歌,我发烧烧糊涂了咬他胳膊,他都不撒手……”
岩洞顶的水珠“啪嗒”砸在江鹤手背,十二岁的雨夜在记忆里翻涌。
“你师父……定是盼着你平安喜乐。”江鹤鬼使神差地松开藤蔓。
“是呀,我师父送我的玉佩就刻着'平安'!”姜姜好轻轻拽他袖角,“大叔的玉佩真好看!也是师父送的吗?”
“此乃溟沧阁掌门信物!我十二岁那年,师父临终前亲手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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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闪回:
溟沧阁正殿炭盆噼啪作响,药香浸透幔帐。
三位师叔围在榻前,榻上人枯指紧攥江鹤手腕:“鹤儿……”榻上的师父枯手攥紧玉佩,“这溟沧阁未来就交给你来,你有韧劲……有善心……想做的事……定能成……为师放心。”
“掌门三思啊!”最年长的师叔道,“让这孩子继位,其他门派岂不看轻溟沧阁!况且这孩子资质平庸……”
“闭嘴!”师父突然暴喝,震得药碗“当啷”翻倒,“鹤儿他……咳咳……最知苍生苦……”他将玉佩系在江鹤颈间,“道法高低……不如心怀苍生!莫学他们……只顾剑利……忘了心暖……鹤儿记住……掌门人的剑可以钝……心不能钝……”
江鹤跪着捡拾碎片,血混着汤药淌了满手。师父最后的话烫进耳膜:“若有一天撑不住……就去看看……为师埋在后山的酒……”
三日后,江鹤跪在灵堂。师叔们的窃语如刀:“清风剑都练不全……溟沧阁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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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姜姜好不知何时蹭到石台边。
“后来我成了最年轻的掌门。师叔们说我德不配位,正阳子的师父施舍般教我剑诀,闲云那厮笑我背不全《南华经》……他们越可怜我,我越要证明师父没选错人!”
“我把自己关在藏经阁。”枯爪突然掐住岩壁,“首到我翻到融妖术——只要练成此术,就能让所有人闭嘴!”
岩洞灌进阴风,姜姜好腕间铜铃轻响:“可你师父埋的酒……是甜的还是辣的呀?”
江鹤如遭雷击。记忆里后山那坛“醉春风”,是师父在他十岁生辰埋下的。去年开坛时,酒香甜如蜜,坛底却沉着师父未写完的信:“鹤儿,若你挖到此酒,定己独当一面。但为师私心盼这酒永远尘封……”
岩洞陷入死寂。姜姜好忽然伸手戳他心口:“你师父给你玉佩时……是想你天天这么疼吗?你师父若活着一定也像我师父一样,只希望你平安喜乐。”
“他若活着……”江鹤突然踉跄,黑袍扫落岩壁青苔,“定会对我失望透顶……”他猛然掐诀,藤蔓将孩子重新捆成粽子,“一步错步步错……待我死后,自去黄泉向师父请罪!”
硬如石头的干粮砸在姜姜好脚边。江鹤化作黑雾掠上崖顶,任底下童声回荡——
“大叔!山里好冷!再聊会儿呗!”
“我给你讲师父糗事!他上次炼丹把头发烧了……”
“你喜欢糖人吗?我教你捏小兔子!”
崖顶罡风呼啸,江鹤枯坐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