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林老的目光首先是落在孙女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关切。随即，那锐利如鹰隼的视线便牢牢锁定了石桌对面的神花，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
“丫头，夜深了，回房去。”林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不容抗拒。
“爷爷，我……”林婉玥下意识地看向神花，眼中满是担忧。
“你现在就回房间。”林老加重了些语气，露出了一丝不悦，但是目光依旧盯着神花。
林婉玥咬了咬下唇，终究不敢违拗，担忧地看了神花一眼，默默起身，脚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临水楼阁。月光下，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楼阁内只剩下两人。月光似乎也变得清冷了几分。
林老踱到石桌旁，并未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神花，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池塘边水车转动时发出的单调“吱呀”声，规律地敲打着寂静。
“神花。”林老终于开口，声音苍老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带着奇异的重量，碾过寂静的月夜，“安逸久了，骨头会生锈，血也会凉透。你……是时候动一动了。”
神花没有立刻回应。他垂眸看着石桌上那几滴溅落的酒液，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片刻，他才缓缓抬起眼，迎上林老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同古井无波，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突兀的话语轻轻搅动了一下。
“动？”神花的嗓音清朗，带着一丝少年般的质感，语气却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动到哪里去？”
林老浑浊的眼中那点寒星般的光芒骤然亮起，仿佛瞬间点燃了沉寂的余烬，锐利得几乎要刺破空气：“狼魔山！”
这三个字如同三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月光笼罩的楼阁里。空气似乎都随之震荡了一下。
“狼魔山？”神花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这个名字，在流云城一带，几乎等同于“死地”。
林老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向西北方向。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指向命运般的沉重感：“那里……藏着一个瓶子。一个囚困了‘天’的瓶子。”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地穿透寂静，带着一种近乎魔性的蛊惑与冰冷的宿命感，“它在等你。等你……去开启你人生的第一场真正搏杀！”
“囚天瓶……”神花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月光落在他清瘦的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他那双澄澈的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投入到深水里的石子激中，一层微澜无声地波纹
扩散开来，搅乱了之前的平静。他握着白玉酒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指节微微泛白。
林老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月光，捕捉着神花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看到那眼底深处泛起的微澜，他那布满深刻皱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极冷，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弧度。他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神花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审视、期许，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然后，他转过身，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裤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孤寂的弧线，脚步无声，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缓缓消失在楼阁入口的黑暗之中。
夜风穿过空荡的楼阁，带来一丝凉意。石桌上，两杯残酒映着清冷的月光。神花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目光越过楼外波光粼粼的水面，投向西北方向那片被夜色吞没、仿佛蛰伏着巨兽的连绵山影。
狼魔山。
---
天刚蒙蒙亮，青灰色的光线勉强刺破薄雾，流云城巨大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缓缓开启。
神花的身影出现在通往西北方向的官道上。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庞然巨城。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裤，除此之外，别无长物。脚步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踏在铺着碎石和尘土的路上，都留下一个清晰而从容的印痕，朝着远处那片黑沉沉、仿佛凝固在天际的巨大山脉轮廓走去。
就在神花离开不久，流云城城主府那扇沉重的侧门也悄然开启。
一队人马鱼贯而出，动作迅捷而肃杀，带着一股与清晨薄雾格格不入的金属冷冽感。人数约莫有二十，人人身着统一制式的暗青色劲装，外罩轻便皮甲，腰间佩着制式长刀，背负硬弓劲弩。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汪霸虎麾下最得力的先锋官，秦烈。他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鬃马上，目光扫过身后整装待发的队伍，微微点头。
“大人有令！”秦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队员耳中，“目标，狼魔山！搜寻目标——囚天瓶！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出发！”他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药氏他或铜牌的事情，命令简洁、首接，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
“得令！”二十名精锐低吼应和，（整齐划一，透着一股肃杀之气。马蹄踏碎薄雾，铁甲摩擦发出沉闷的铿锵，一行人如同离弦之箭，沿着官道，朝着狼魔山的方向疾驰而去，扬起一路烟尘，很快消失在晨光与山影的交界处。
城主府最高的望楼之上，汪霸虎魁梧的身影如同铁铸的雕像，矗立在微凉的晨风中。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曦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那道狰狞的刀疤横贯脸颊，更添几分煞气。他双手抱臂，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稀薄的晨雾，死死锁定在西北方狼魔山那巨大而沉默的阴影轮廓上。
那里，山势连绵起伏，在稀薄的晨光中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黛色。主峰高耸入云，怪石嶙峋，形态狰狞扭曲，远远望去，真的如同一头蹲伏在天地之间、择人而噬的远古巨狼。山间常年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灰白色瘴气，如同巨狼吞吐的毒息，将山腰以上的部分都笼罩在一片迷蒙和死寂之中。
“囚天瓶……”汪霸虎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在胸腔里滚动，带着一种压抑了二十年的、近乎刻骨的灼热与疯狂。他的眼神死死钉在那片被瘴气笼罩的、传说中囚天瓶可能存在的区域，仿佛要穿透那层迷雾，看到那个梦寐以求的器物。
二十年前，他汪霸虎还不是这流云城的王。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那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身影，那枚染血的“流”字铜牌带来的屈辱和恐惧……无数血腥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过他的脑海。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粗壮的臂膀上肌肉如同钢铁般绷紧、贲张。
“二十年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嘶哑，蕴含着无尽的暴戾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这一次……必须是我的！” 望楼上的晨风似乎也被他身上骤然爆发的凶戾之气所慑，呜咽着盘旋开去。他魁梧的身影在曦光中投下巨大的、如同妖魔般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