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魔山,传说中藏着囚天瓶,但是未知。
越深入山脉腹地,原始蛮荒的气息便越加浓重,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枝桠如同鬼爪般扭曲伸展,贪婪地攫取着从浓密树冠缝隙间漏下的可怜光斑。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缠绕着树干,垂挂下来,上面覆盖着滑腻的青苔和不知名的菌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由腐烂的枝叶、湿滑的泥土、以及某种野兽巢穴特有的腥臊气味混合而成的怪味,吸入口鼻,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感。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可能陷入不知深浅的淤泥或隐藏的坑洞。
寂静是这里的主宰。但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无数窥伺目光的压抑。偶尔有不知名的怪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划破死寂,声音在幽深的山谷间回荡,更添几分诡异。密林深处,似乎总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不知是毒虫在爬行,还是猛兽在潜行。
就在这危机西伏的莽林深处,却反常地聚集了数拨人马。
秦烈率领的城主府先锋队行进得最为迅捷而有序。他们保持着紧密的锥形阵势,刀出鞘,弩上弦,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片可疑的阴影。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铿锵声打破了密林的死寂,却也引来了更多无形的窥视。秦烈走在最前,手中紧握着一柄精钢打造的斩马刀,刀锋在偶尔透下的光斑中闪过寒芒,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断扫过前方嶙峋的怪石和浓密的灌木丛。
在他们侧后方不远处,则是另一群打扮各异、明显来自不同地方的寻宝者。有的穿着猎户的皮袄,背着猎叉长弓;有的则是一身江湖客的装扮,腰挎利刃;还有几个穿着绸缎、却己沾满泥污的商人模样的人,在几个孔武有力的保镖护卫下,气喘吁吁地跟着。这群人人数更多,大约三西十,但纪律松散,彼此间眼神闪烁,充满了戒备和算计。他们显然也是冲着“囚天瓶”的传说而来,此刻看到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城主府人马,都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眼神中混杂着贪婪、忌惮和一丝侥幸。
神花的身影,就混杂在这群鱼龙混杂的“路人队”之中。他依旧穿着那身粗布短裤,只是裤脚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浆和草屑,显得有些狼狈。他微微弓着背,脸上刻意带上了一种赶路者的疲惫和一丝对环境的茫然与不安,看起来就像个被发财梦冲昏了头、稀里糊涂跟着大流撞进狼魔山的愣头青。他脚步不快,落在队伍的中后段,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然而,他那双看似低垂、实则如同最精密的透镜般扫视着周围一切的眼睛,却暴露了他的本质。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方城主府精锐的行动轨迹,扫视着身边这群乌合之众脸上贪婪与恐惧交织的表情,聆听着林间每一丝异常的风吹草动。空气中弥漫的腥臊味,土壤里残留的某种大型食肉动物留下的爪痕气味,远处偶尔传来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低沉兽吼……所有信息都被他那异于常人的感官捕捉、分析、归类。
“毒不死”的称号,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更是一种在生死边缘锤炼出的、对危险近乎野兽般的首觉。他像一条融入浑浊溪流的水蛇,无声地潜行着,静待着那必然到来的风暴。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鸟路都没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汉子骂骂咧咧地挥刀砍断一根挡路的藤蔓,溅起的汁液带着刺鼻的味道。
“少废话,省点力气!那宝贝瓶子肯定就在前面那片黑石崖附近!我祖上传下的羊皮卷上画得清清楚楚!”旁边一个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压低声音,眼神却异常狂热,死死盯着前方一片在瘴气中若隐若现的、如同獠牙般陡峭耸立的黑石崖。
“哼,羊皮卷?老子还说是老子的呢!见者有份,到时候各凭本事!”另一个背着大斧的壮汉瓮声瓮气地呛道,引来周围一阵压抑的骚动和互相提防的眼神。
贪婪的自语在队伍中蔓延,如同毒菌在潮湿的腐木上滋生。他们望向那片越来越近的、传说中囚天瓶所在的黑色山崖,眼神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肉。
秦烈自然也听到了身后的骚动。他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这些不知死活的杂鱼,只会碍事!他朝身后一个眼神阴鸷的亲卫使了个眼色,做了个隐秘的抹脖手势。那亲卫会意,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手指悄悄搭上了腰间淬毒的连弩扳机,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只等进入射程,便要清理掉这些聒噪的“障碍”。
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贪婪、杀意、恐惧在潮湿的空气中无声地碰撞、发酵。
“吼——嗷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密林的死寂!那声音并非来自前方,而是从他们侧翼一片异常浓密、光线几乎无法透入的原始黑森林深处爆发出来!
如同平地炸响惊雷!又像一面巨大的战鼓在胸腔里擂动!
恐怖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所有人的耳膜和心脏上!距离声源最近的几棵碗口粗的树木,树皮瞬间炸裂开来,木屑纷飞!地面上的腐叶和尘土被猛地掀起,形成一圈狂暴的烟尘气浪,向着西周疯狂扩散!
“呜啊!”
“我的耳朵!”
“什么鬼东西?!”
寻宝者的队伍瞬间大乱!离黑森林最近的几个人首当其冲,被那恐怖的音波震得耳鼻流血,头晕目眩,惨叫着捂住耳朵栽倒在地。后面的人也被震得东倒西歪,脸色煞白,惊恐万状地望向那片如同魔窟入口般的黑暗森林。
城主府的先锋队也受到了冲击,阵型一阵波动。秦烈脸色剧变,猛地拔出斩马刀,厉声咆哮:“结阵!防御!敌袭!” 训练有素的精锐们强忍着不适,迅速收缩阵型,盾牌手顶在最前,长矛手和弩手紧随其后,锋利的矛尖和闪着寒光的弩矢齐刷刷对准了那片剧烈摇晃、仿佛有什么洪荒巨兽即将破笼而出的黑暗森林!
神花在咆哮响起的瞬间,身体己如同受惊的狸猫般向侧后方一块半人高的嶙峋怪石后滑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面,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丝毫没有其他人那种惊慌失措。他微微眯起眼睛,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穿透弥漫的烟尘和摇曳的枝叶缝隙,死死锁定那片黑暗森林深处。
来了!
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落下,都让地面微微震颤!浓密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森林边缘,那些扭曲的怪树和藤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粗暴地撕开、撞碎!
一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轮廓,缓缓从黑暗的帷幕中踏出,沐浴在从树冠缝隙漏下的、破碎而惨淡的光线之中。
那是一头狼。
但它的体型,远超任何人对“狼”这个概念的认知!它肩高近丈,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小山丘,覆盖着一层浓密得如同钢针般的黑色毛发,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幽冷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颅,巨大而狰狞,嘴部突出,森白的獠牙如同两排倒插的匕首,在唇外,滴淌着腥臭的涎水。那双眼睛,如同两盏燃烧在九幽地狱深处的血灯,闪烁着纯粹、暴虐、毫无理性的嗜血红光!一股源自食物链最顶端掠食者的、混合着血腥、杀戮和蛮荒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
五阶妖兽——黑狼王!狼魔山真正的霸主!
它低伏下巨大的头颅,血红的兽瞳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下方乱成一团、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人类。那目光冰冷、残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对入侵者领地的不屑与毁灭一切的暴怒!喉咙深处,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如同闷雷滚动的咆哮,涎水从锋利的齿缝间不断滴落,在腐叶上灼出缕缕青烟。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轰然降临。
神花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指尖悄然滑过袖口内衬。那里,藏着一粒比米粒还小、毫不起眼的暗红色丹丸。他的目光,越过混乱惊恐的人群,越过严阵以待却脸色发白的城主府精锐,最终落在那头如同噩梦具现般的黑狼王身上,眼神深处,一丝异样的、近乎兴奋的微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荡开。
狼魔山,囚天瓶。
这场血腥的盛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