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目光终于从沈清颜身上移开,落在药碗上。他紧蹙着眉头,额角的青筋依旧在跳动,显然头风的折磨并未因方才的插曲而减轻多少。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病态的苍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接过了药碗。浓黑苦涩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他皱着眉,仰头,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忍耐。放下药碗时,他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显然被药味刺激得不轻,头风的疼痛似乎更剧烈了。
寝殿内再次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只有萧彻沉重的呼吸声。太医们垂手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一点点流逝。汤药似乎起效极慢,或者效果甚微。萧彻闭着眼,靠在引枕上,眉头越锁越紧,呼吸也越发粗重压抑,那无形的痛苦和随之升腾的暴戾气息,如同不断加压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殿内的空气几乎要凝固成冰。
李德全急得额头冒汗,不断用眼神催促太医。太医们更是面如土色,束手无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微弱的、带着迟疑和恐惧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轻轻响起:
“陛…陛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角落那个蜷缩在矮凳上、脸色惨白、包扎着肩膀的宫女身上。
沈清颜似乎被众人的目光吓到了,身体瑟缩了一下,但依旧鼓起勇气,抬起那张布满泪痕、楚楚可怜的脸,看向龙榻的方向。她的眼神怯怯的,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纯然担忧,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奴婢…奴婢家乡有个土方子…头疼得厉害时…用…用晒干的艾草绒…揉成小团…放在肚脐上…再…再用温热的掌心…轻轻…轻轻按揉百会穴…能…能稍稍缓解些…奴婢…奴婢以前风寒头疼…试过…有些用处…”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带着一种生怕说错话、惹来雷霆之怒的惶恐,怯生生地垂下了头,只露出那截纤细脆弱、微微颤抖的后颈。
艾草?百会穴?
太医们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乡野土方,岂能与太医院精心调配的汤药相比?简首是班门弄斧!李德全更是皱紧了眉头,正要呵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百会穴…在何处?” 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痛苦,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是萧彻!他竟然开口询问了!
李德全和太医们瞬间愕然。
沈清颜也猛地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茫然,随即迅速化为更加温顺的恭谨:“回…回陛下…百会穴…在…在头顶正中…两耳尖连线与眉心正中连线交叉处…” 她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用未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位置,动作笨拙而小心翼翼。
萧彻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正在忍受着又一波剧烈的疼痛冲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只放在锦被外、骨节分明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手指。
李德全何等精明!他瞬间捕捉到了这细微的信号!陛下…竟然默许了?!哪怕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哪怕只是病痛折磨下的无奈尝试!
“快!去取艾草绒!要最细最干的!” 李德全立刻低声吩咐旁边的小太监,随即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清颜,声音带着一丝警告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沈清颜,上前来!仔细着伺候!若再出差错,仔细你的皮!”
成了!
沈清颜心中狂喜如潮水般翻涌,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强压住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脸上依旧是那副怯懦惶恐、强忍疼痛的模样。她挣扎着从矮凳上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龙榻边。每一步都牵动着肩背的伤口,让她脸色更白一分,额头的冷汗也更多一层,这份真实的痛苦,完美地掩盖了她内心的激荡。
小太监很快取来一小撮干燥的、散发着独特辛香气味的艾草绒。李德全亲自检查过,确保无虞。
沈清颜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艾草绒,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在太医和李德全紧紧盯着的目光下,她屏住呼吸,俯下身,用最轻柔、最不会惊扰的动作,将那一小团艾绒,轻轻放在萧彻素白中衣下、肚脐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还有那因疼痛而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紧实的肌肤,如同触电般迅速收回。
随即,她绕到龙榻头部的位置。萧彻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蹙的眉头如同刀刻。沈清颜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她的掌心因为紧张和之前的疼痛而一片冰凉。她回忆着系统灌输的【基础医术知识(碎片)】中关于穴位和按摩的要点,将冰凉微颤的指尖,轻轻、轻轻地落在萧彻头顶百会穴的位置。
触感温热,带着发丝的微刺感。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