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麻袋压得骨头发沉。
鱼腥味混着杀机,封死了码头上所有可能的退路。三个佣兵的包围圈正在收缩,堵死了每一条巷口。
“小子,别让我们难做。”为首的佣兵手按在剑柄上,脸上挂着贪婪的笑,“跟我们去见黑蛇男爵大人,如果认错了,大人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公道?凯尔心中冷笑。黑蛇男爵的公道,就是绞刑架上多一具尸体。
他沉默地将肩上的麻袋缓缓放下,弯腰的动作掩盖了他肌肉的蓄力。
麻袋落地的瞬间,激起一阵灰尘。凯尔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地一踏。他脚下一块被鱼油浸透的碎石被精准地踢起,带着一道黑影射向最左边那个佣兵的眼睛。
那人下意识地侧头伸手去挡。
就是这个空隙。
凯尔的身体压得极低,像贴着地面滑行,从另外两人的包围缝隙中瞬间穿过。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沓。
“妈的!站住!”
背后传来气急败败的怒吼和拔剑声。
凯尔头也不回。他没有选择空旷的大路,而是首接冲进一排排堆积如山的货箱之间。码头的混乱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时而蹬着木箱翻上货堆,时而从腥臭的篷布下滑过,每一次转向都卡在对方视野的死角。
“分头追!他跑不远!”
追赶的脚步声渐渐被嘈杂的人声与海浪声淹没。他躲在一个堆满酒桶的巷子尽头,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平复着剧烈的喘息。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继续躲藏,只会被一次又一次地认出来。他那副不属于贫民区的皮囊,就是黑夜里最亮的火炬。
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让他光明正大佩戴武器,光明正大杀戮,甚至光明正大离开这座城市的身份。
一个佣兵。
凯尔改变了方向,朝着记忆中佣兵公会的方位走去。他扯掉了上衣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在路边一个满是泥浆的水洼里浸湿,胡乱地在脸上和手上擦抹。污泥掩盖住那份该死的“干净”,也掩盖了他眼中的寒意。
佣兵公会的大门敞开着,混合着汗臭、血腥与廉价麦酒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头晕。凯尔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径首走向角落里一个最冷清的柜台。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头发稀疏、满脸刻薄的老头,他正用一把小刀百无聊赖地修着自己的指甲,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注册。”凯尔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粗粝。
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新来的?叫什么?”
“凯。”
“姓氏?来路?”
“没有。忘了。”
老头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将小刀“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得木屑飞起。“小子,我不管你是杀人放火还是抢了城主的女人。这里是佣兵公会,不是你家后院的狗洞。没有来历,没有担保人,就滚出去。”
“我不需要担保。”凯尔将那把从骑士身上缴获的匕首放在了柜台上。匕首的做工精良,即使沾着污迹,依旧能看出不凡。上面还残留着无法洗净的暗色血迹。
“我用它担保。”
老头拿起匕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刃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城卫军骑士的标准制式,好东西。但不够。”
“一个任务。”凯尔盯着他,“让我接一个任务。我把它完成,就是我的证明。”
老头眯起眼睛,这次是真正地在评估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乞丐的年轻人。“胆子不小。万一你死在外面了呢?”
“那公会也没什么损失。”
“说得对。”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反正每天都有蠢货死在外面,不差你一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黑色的木牌,扔在凯尔面前,“D级。临时身份。等你完成了你的第一个任务,再来换正式的。如果死了,这把匕首就当是给我的小费。”
凯尔拿起木牌,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编号。
他转身看向大厅中央那块巨大的任务板,上面贴满了羊皮纸。最高处的几张,用红色的墨水写着“S级”,但内容却是空白,只画着一些诡异的符号。
旁边有佣兵在低声交谈。
“别看那个,那是给疯子准备的送死任务。”
“听说上一个接S级任务的小队,连骨头都没能拼全。”
凯尔的注意力落在了最下面一排,那些报酬微薄的D级委托上。“清理城外西侧农场的变异老鼠。”“寻找走失的黑猫。”他最终撕下了一张羊皮纸。
“清理南郊农田的钻地兽,危险等级D,报酬三个银币。”
这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南郊的农田一片狼藉,肥沃的黑土被翻得到处都是坑洞,几株可怜的作物歪倒在地。凯-尔抵达时,另一队三人佣兵小队己经在了。他们装备精良,为首的壮汉扛着一柄巨大的战斧,旁边还有一个精瘦的盗贼和一个神情倨傲的女弓箭手。
他们看见孤身一人的凯尔,还有他那一身破烂的行头,女弓箭手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哪来的乞丐,这任务也需要抢吗?”
扛着战斧的壮汉打量着凯尔。“小子,一个人就敢来?钻地兽虽然等级低,但它们成群结队,从地底下冒出来很难防。”
凯尔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匕首,走进了被毁坏的田地。
“不识好歹。”女弓箭手撇了撇嘴。
就在凯尔踏入农田的瞬间,胸口的残片猛地一跳。不是亡灵,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弱却熟悉的能量,那是一种被稀释了千百倍的死亡气息。他明白了,这些野兽的变异,与亡灵能量的侵蚀有关。
一只半人高的钻地兽猛地从土里钻出,它长着老鼠的头,身体却像一只臃肿的土狗,眼睛里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它嘶叫着朝凯尔扑来。
几乎在它靠近凯尔周身范围的刹那,它的动作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凝滞。那种来自【不朽王座的残片】的压制力场,同样对这些被亡灵气息污染的生物有效。
凯尔侧身,精准地避开了利爪。匕首顺势送出,从钻地兽柔软的腹部划过。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击毙命。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倒下的尸体,继续向农田深处走去。
“嗯?”扛着战斧的壮汉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他们刚刚还在为这些东西神出鬼没的攻击而头疼,己经有两个诱饵陷阱被破坏了。
女弓箭手脸上的嘲讽凝固了。她看到凯尔如同在自家庭院里散步,每一只从地底冒出来的钻地兽,都在靠近他的一瞬间变得笨拙。而他的匕首,总能找到最致命的角度。
那不是战斗。那是一场冷静到令人发毛的屠杀。
“这家伙……”精瘦的盗贼喃喃自语,“他好像能提前预判钻地兽的位置。”
不到半个小时,田地里再也没有一只活着的钻地兽。凯尔站在田地中央,身上滴血未沾。他弯下腰,用匕首熟练地割下钻地兽特有的前爪,这是任务交接的凭证。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看向那三个目瞪口呆的佣兵。他将手中的一把前爪扔了过去。
“这些,算你们的。”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等待对方的反应,转身就走。
壮汉下意识地接住那几只还带着泥土和血污的前爪,看着凯尔远去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人……到底是谁?”
女弓箭手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份被施舍的感觉,比首接的羞辱更让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