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木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里面的喧嚣与浑浊。贫民区的夜风带着污水和腐鱼的腥气,刮在凯尔脸上。他拉了拉破烂的衣领,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巷道的阴影里。
一张潮湿的羊皮纸贴在对面的墙壁上,借着远处火把微弱的光,上面的炭笔画像扭曲而狰狞。那张脸,是他的。画像下方用粗大的字体写着一行字:悬赏五千金币,叛国者凯尔·阿里斯。
叛国。不是勾结亡灵,而是叛国。瓦伦西亚公爵真是好手段,这个罪名足以让阿里斯家族在北境再无立足之地,任何同情者都会被划为同党。落款处是一个盘踞着黑蛇的徽记——黑蛇男爵,公爵手下最阴险的一条狗,凯尔记得父亲提过他,说他的残忍甚至能让亡灵都感到不安。
五千金币。凯尔的手指在粗糙的墙面上划过,带下些许冰冷的砂砾。这个价格,足以让贫民区里任何一个饿肚子的男人,变成最凶狠的豺狼。公爵不仅要他死,还要他的家族名誉扫地,永世不得翻身。
他转身,向着贫民区更深处走去。佣兵公会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人声鼎沸,混合着汗水、麦酒与血腥味。凯尔没有进去。他站在街角,看着佣兵们进进出出,每个人出来时,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门口布告栏上那张最显眼的通缉令。大部分人的反应是贪婪。但有几队人,他们的反应很奇怪。他们站姿笔挺,眼神警惕,不像是为了赏金而来的散兵游勇,更像是在待命的士兵。那里不是获取情报的地方,而是为他准备的另一个陷阱。
凯尔需要钱,哪怕只是几个铜板,来换取一块能填饱肚子的黑面包。码头区,搬运工的叫骂声与货物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他找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那里堆积着几箱味道刺鼻的鱼干。他开始默默地将箱子搬上货车。
“把手里的面包交出来,小杂种!”三个比凯尔高大许多的流氓围住了一个瘦小的孩子。那孩子怀里死死抱着半块黑面包,那是他一天的食粮。孩子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倔强的眼睛瞪着他们。
“找打!”为首的流氓一巴掌扇了过去。
巴掌没有落到孩子的脸上。一只手钳住了流氓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发出了痛呼。是凯尔。
“滚。”他只说了一个字。
“你他妈是谁?想多管闲事?”流氓的同伴拔出了腰间的短刀,虚张声势。
凯尔没有松手。他手腕发力,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骨裂声,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为首的流氓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凯尔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那人立刻跪倒在地。另外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悍镇住了,握着刀的手甚至在发抖。
“我再说一次,滚。”凯尔松开手,那名流氓抱着自己变形的手腕,连滚带爬地跑了。他的两个同伴扔下刀,也跟着消失在巷子深处。
凯尔没有看那个孩子。他捡起地上掉落的黑面包,拍了拍灰,递了过去。孩子接过了面包,却没有立刻离开。
“我叫提米。”
“……”
“我看到你了,在酒馆外面,你看自己的通缉令。”
凯尔的身体瞬间绷紧,巷子里刚刚升起的杀意再次凝聚。这个孩子,是个麻烦。
“我不会告发你。”提米飞快地说道,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些城卫军和‘黑蛇’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上周就打断了我邻居的腿,就因为他没交保护费。”
凯尔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
“你需要地方住吗?我知道一个废弃的仓库,很安全。”提米指了指码头区的边缘。“那里很偏僻,晚上还有‘东西’出没,没人敢去。”
“东西?”
“就是……那些走路一瘸一拐,会咬人的怪物。”提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亡灵。凯尔胸口的残片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
他跟着提米,来到了一处被废弃的仓库。仓库里堆满了破烂,散发着霉味。提米从一个角落里拖出一张破毯子。“我就住在这里。”他把毯子分了一半给凯尔。
“谢谢。”凯尔坐了下来。“你为什么帮我?”
“我哥哥……也是被贵族害死的。”提米说完这句话,就蜷缩在角落里,不再说话。
夜深了。提米己经睡着。凯尔胸口的残片变得越来越活跃,那股熟悉的、对亡灵的排斥感混合着一种渴望,正指引着他。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推开仓库吱呀作响的后门。一股浓郁的腐臭扑面而来。
后门外是一个向下的台阶,通往一处被铁栅栏封住的地下室入口。栅栏己经锈蚀得不成样子,上面挂着一具早己风干的尸体。地下室里,传来骨骼摩擦地面的声音。那里是一个小型的亡灵巢穴。
凯尔扯断了锈蚀的栅栏,走了进去。地下室里游荡着七八只僵尸,它们闻到了活人的气息,立刻嘶吼着扑了过来。在踏入凯尔周身数米的范围后,它们的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凯尔抽出匕首。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单纯为了击杀,而是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战斗技巧。闪避、格挡、刺击。他将前世的格斗术与这具身体的力量结合起来。每一次击杀,他都会立刻将手按在尸体上,贪婪地吸收着那股冰冷的能量。力量,在一点点增长。肌肉,在能量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坚韧。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过程,首到地下室里再也没有一个能动的东西。
第二天,凯尔在码头上找了另一份搬运工作。他需要融入这里,不能显得太特殊。就在他将一袋麦子扛上肩时,三名佩戴着双斧徽记的佣兵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他盯着凯尔的侧脸。“你看这小子,像不像通缉令上的那个贵族?”
另一名佣兵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一个贵族少爷会在这里扛麻袋?你看他那一身破烂,比我还穷。”
“不,你看他的手。”最先开口的佣兵指着凯尔的手。那双手虽然沾满了灰尘,但皮肤的质地,还有手指的形状,都和他们这些常年握剑的粗人不同。太干净了,没有老茧。
凯尔的心脏猛地一沉,扛着麻袋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还有他的脖子和耳朵后面,也太干净了。”第三个佣兵眯起了眼睛,手己经按在了剑柄上。“码头的杂工,哪有这么干净的?”
“抓住他!宁可抓错,不能放过!”
三人瞬间散开,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