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凛冬城一夜未眠。
当太阳挣扎着爬上地平线，它的光芒并未驱散焦土上的寒意，反而让凝固的血迹呈现出一种刺目的锈色。
三天。
整整三天，亡灵的攻势再未出现。
但这片刻的安宁，却比震天的喊杀声更令人窒息。
凛冬城活了下来，但它像一个重伤的巨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北墙三号哨塔，这个曾经的弃子，如今成了全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渡鸦，飞遍了北境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被流放的贵族弃子，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硬生生顶住了亡灵最疯狂的一波攻击，甚至反杀了三头亡灵巨兽。
这个故事被酒馆里的吟游诗人添油加醋，编成了十几个不同的版本。
但每一个版本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号。
凛冬城的饿狼。
这个称号，说的就是凯尔。
佣兵公会的大门，这几天几乎被踏破了。
“我要见凯尔‘先生’！我是血斧佣兵团的，我们团长想请他喝一杯！”
“滚开！我们铁锤兄弟会才是最有诚意的！这是一千金币的见面礼！”
那个曾经对凯尔爱搭不理的公会接待员，此刻正满头大汗地维持着秩序，脸上的谄媚几乎要溢出来。
他面前柜台上，一枚崭新的，由黑铁与秘银铸成的B级徽章，正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
它属于凯尔。
公会甚至派人将它送到了哨塔，但被凯尔拒绝了。
“徽章，要自己来取，才算数。”
这是凯尔的原话。
此刻，他正带着巴顿与独眼佣兵，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柜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那些平日里桀骜不驯的佣兵，此刻都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好奇的表情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他太年轻了，身上还穿着那件破损的皮甲，战斧就随意地挂在腰间，上面干涸的黑血甚至都没擦干净。
他不像个英雄，更像刚从屠宰场走出来的屠夫。
“凯尔先生。”
接待员深深鞠了一躬，双手将那枚徽章奉上。
凯尔拿起徽章，它的分量比想象中要沉。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带着一种油滑的贵族腔调，从人群外传来。
“真是可喜可贺，凯尔阁下。”
一个穿着华贵丝绸，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的胸口，别着一枚黑蛇徽记。
是黑蛇男爵的管家。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黑蛇男爵发布过对凯尔的悬赏。
“我家主人听闻了您的英勇事迹，对之前的‘误会’深感歉意。”
管家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
“他说，那道悬赏令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他己经严厉地惩罚了他们。”
“所以，那三个死在我哨塔上的刺客，也是‘误会’？”
凯尔把玩着手里的徽章，没有抬头。
管家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那……那更是天大的冤枉！想必是某些宵小之辈，企图挑拨您与男爵大人的关系。”
“男爵大人说了，为了弥补这个误会，他愿意出三千金币，邀请您加入他的私兵卫队，担任副统领之职。”
哗——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千金币，副统领。
这对于一个佣兵来说，是一步登天的诱惑。
独眼佣兵紧张地握住了刀柄。
巴顿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凯尔终于抬起头。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让他把脖子洗干净。”
“我很快就会去找他，亲自解开这个‘误会’。”
管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在凛冬城，如此首白地羞辱一位实权贵族。
“你……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他撂下一句狠话，便在护卫的保护下，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凯尔没有再理会他。
他将那枚B级徽章别在胸前，然后转身，面对着大厅里所有的佣兵。
“我的队伍，还缺人。”
一句话，点燃了整个大厅。
“我！选我！”
“凯尔大人！我能打十个！”
一个壮硕的佣兵挤到最前面，拍着胸脯。
“我需要什么样的人？”
凯尔的提问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我不需要勇士，也不需要英雄。”
“我需要能在尸体堆里睡着，能在烂泥里抢食，能在同伴倒下时，捡起他的武器继续捅穿敌人喉咙的饿狼。”
“你们，是吗？”
没有人回答。
那股因为胜利而燃起的狂热，被他冰冷的话语迅速浇灭。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一个与亡灵厮杀之后，身上那股死亡气息甚至比亡灵还浓烈的怪物。
“我加入。”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一个瘦高的女人，背着一张长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伤疤，让她看起来有些狰狞。
“‘疤眼’雪莉？那个B级独行射手？”
有人认出了她。
雪莉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她只是盯着凯尔。
“我只问一句，跟着你，能杀光那些该死的亡灵吗？”
“能。”
凯尔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好，算我一个。”
雪莉干脆地说道。
“还有我！”
人群里，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佣兵挤了出来，他们都背着塔盾，像两堵移动的墙。
“‘壁垒’兄弟，他们也来了！”
凯尔看着这几个人。
他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与其他人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对战斗的纯粹渴望，以及对死亡的麻木。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
城主府的马车，就停在佣兵公会外。
加里安的副官亲自为凯尔拉开了车门。
“将军想见你。”
车厢里很暖和，铺着厚厚的毛毯，与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城主大人也很欣赏你。”
副官递过来一个木盒。
“这是额外的奖励。城主府愿意为你提供独立的军备支持，只要你愿意继续为凛冬城效力。”
凯尔打开木盒，里面不是金币，而是一张地图，还有一枚造型奇特的钥匙。
“这是……？”
“城北废弃的军械库。里面还有一些……淘汰下来的好东西。”
副官的话意有所指。
“将军说，狼需要有自己的巢穴，也需要更锋利的牙齿。”
凯尔收起了地图。
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善意。
这是投资。
他们把赌注，押在了他这条“饿狼”身上。
“替我谢谢将军。”
马车在凛冬城西区一处僻静的宅邸前停下。
这是城主府奖励给他的房产。
巴顿和独眼佣兵他们己经先到了，正笨手笨脚地指挥着仆役搬运物资。
“小子，我们发财了！”
独眼佣兵兴奋地挥舞着一袋金币。
凯尔没有分享他们的喜悦。
他走进宅邸的书房，将那张地图摊开。
地图上，除了凛冬城周边的防御部署，还在极北的冰原深处，用红笔圈出了一个位置。
旁边有两个潦草的字迹。
“遗迹”。
凯尔的指尖抚过那两个字。
他在佣兵公会时，从几个高级佣兵的醉话中，听到过关于一个S级委托的传闻。
据说，就与北境深处的某个古老遗迹有关。
传闻那座遗迹，是这次亡灵天灾的源头之一。
凯尔胸口的残片，在此刻微微发烫。
仿佛在回应着那个遥远的呼唤。
名望，财富，队伍。
他想要的，正在一步步实现。
但他也清楚，当他从棋子变成棋手时，整个棋盘的危险，也都将向他涌来。
他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无法浇灭他心中燃烧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