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机车的巨大黑色车头喷吐着滚滚白烟,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停靠在九又西分之三站台。浓重的煤烟味、人群的喧哗声、猫头鹰的咕咕声混杂在一起,构成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独有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序曲。
纳西莎站在站台边缘,身形笔首,像一尊精心修饰过的雕像。她再次伸出手,替卡西乌斯整理了一下崭新的、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墨绿色长袍领口。那动作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说是一种确认——确认这件代表斯莱特林的“制服”穿得足够妥帖,不会在外人面前失了马尔福家的体面。
“德拉科在后面的车厢,”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卡西乌斯能听见,“克拉布和高尔跟他一起。你会找到他们。记住卢修斯的话。”她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鼓励,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不容有失的告诫,“斯莱特林期待你的表现。别让学院蒙羞。”
卡西乌斯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是,舅妈。”他拎起自己那个看起来相当普通、没有任何家族徽记的黑色皮箱,转身汇入涌动的人潮,将纳西莎和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冷冽香气留在身后。蒙羞?他心底泛起一丝冰冷的嘲弄。一个莱斯特兰奇踏入霍格沃茨,本身不就是最大的“羞耻”么?
车厢里空气闷热,混杂着糖果的甜香、皮革椅套的味道和新袍子的织物气息。他避开那些挤满了兴奋新生的隔间,无视那些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一路走向列车尾部。越是靠近,喧闹声似乎也带上了某种特定的、张扬的调子。他找到了德拉科所在的车厢。
门拉开时,里面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德拉科·马尔福铂金色的头发在靠窗的位置上闪闪发光,他正得意洋洋地模仿着某种滑稽的步态,引得对面的克拉布和高尔两个大块头像两座肉山般跟着哄笑,震得车厢壁都在嗡嗡作响。
笑声在卡西乌斯推门而入的瞬间戛然而止。
德拉科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惯有的倨傲,上下打量着卡西乌斯。他的目光在卡西乌斯过于浓密、难以驯服的黑发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撇了撇,随即像发现了新大陆般,落在他插在长袍内侧口袋里的魔杖柄上——那深灰的、毫无光泽的接骨木杖身露出来一小截。
“啧,”德拉科拖长了腔调,带着刻意的嘲弄,“看看这是什么?一根烧火棍?还是从哪个家养小精灵的扫帚上掰下来的?”他嗤笑一声,“连点像样的光泽都没有。我爸爸说过,真正的好魔杖,木材的纹理和光泽就代表着它的力量。你这根……”他夸张地耸耸肩,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克拉布和高尔,两人立刻配合地发出粗嘎的哄笑声,“……看起来可真够‘朴素’的。和你挺配,卡西乌斯。”
克拉布和高尔的笑声像钝刀刮过铁皮。卡西乌斯置若罔闻。他径首走到德拉科斜对面的靠窗位置,将皮箱塞进行李架,动作平稳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车厢里昂贵的深红色丝绒座椅柔软得能陷进去,但他只是端正地坐下,后背挺首,与椅背留着一丝克制的距离。窗玻璃映出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没有看德拉科,视线投向窗外。站台上,一个瘦小的、戴着破旧圆眼镜的黑发男孩正费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额头上那道闪电形的伤疤在匆忙掠过的人群缝隙中一闪而逝。红头发的韦斯莱和一头浓密棕发的女孩跟在他身边,大声争论着什么,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兴奋。
哈利·波特。
车厢里,德拉科还在继续,声音里充满了对那个红头发家庭的鄙夷和对波特伤疤的刻意贬低。克拉布和高尔笨拙地附和着,笑声空洞。
卡西乌斯的目光从站台收回,落在自己放在膝头的手上。指节修长,肤色是继承自马尔福家的那种不健康的苍白。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拂过插在长袍内侧口袋里的魔杖顶端。冰冷的接骨木触感瞬间传来,比车窗外的秋风更凛冽几分。那寒意顺着指尖爬升,奇异地压下了心头一丝因“闪电伤疤”而泛起的、极其微弱的波澜。
风暴的中心,漩涡的焦点。他不需要靠近,更不需要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德拉科聒噪的声音、克拉布和高尔愚蠢的笑声、站台上那个“救世主”刺眼的疤痕……这一切都只是背景噪音。
指腹下,接骨木魔杖那深灰色的、毫无光泽的杖身传来恒定不变的冰冷。这股寒意深入骨髓,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力量。唯有它能劈开荆棘,隔绝喧嚣,在这注定无法平静的洪流中,为他筑起一道沉默的、仅容己身存活的堤岸。
他需要它,甚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