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弟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风箱一样起伏,小小的身体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她脸上、手上也沾了泥,衣服被扯乱了,齐耳的碎发上粘了湿乎乎的泥巴,一缕额发汗湿地贴在额角。但她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扑向还蜷在泥地里的继祖。
“继祖!继祖!你怎么样?摔疼没?他们打你哪儿了?”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去擦弟弟脸上的泥和泪,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继祖看到姐姐,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所有的委屈和惊吓像决堤的洪水,他紧紧抱住唤弟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姐姐……呜呜……他们说……说我们没有爸爸妈妈……是野人……呜呜……他们推我……我怕……”
“不怕了不怕了!姐姐在!姐姐把他们打跑了!”唤弟用力抱着弟弟,拍着他的背,自己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泥,留下道道痕迹。她不是因为打架受伤而哭,而是弟弟那“野人”的哭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心上最脆弱的地方。
爸爸妈妈。
这个被日常的忙碌、弟弟的依赖、爷爷奶奶的期望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词,此刻被继祖的哭喊和那些恶毒的言语,血淋淋地撕扯出来。
她抱着还在抽噎的弟弟,目光茫然地投向河水流去的方向,那方向通向遥远陌生的城市。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酸楚和思念,像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暴怒。她仿佛又看到了弟弟碗里多出来的那个鸡蛋,听到了爷爷奶奶口中“顶门立户”的指望,感受到背上沉甸甸的重量……所有积压的委屈、羡慕、辛苦,都在这对父母的强烈思念中找到了出口。
“爸爸妈妈……”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泪水流得更凶了,“你们在哪儿啊?你们知道弟弟被人欺负了吗?你们知道……知道我也很想你们吗?”她多想也像别的孩子一样,受了委屈可以扑进妈妈温暖的怀里哭诉,可以拉着爸爸的手,让他看看自己刚学会写的字。可是没有,只有冰冷的河水,空旷的田野,和怀里这个同样需要她保护、同样想念父母的弟弟。
她低头,看着继祖哭得通红的小脸,一种更深的、混合着保护欲和同病相怜的悲怆涌上心头。她抬手,用脏兮兮的袖子用力抹掉自己的眼泪,也擦掉弟弟脸上的泪痕,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沙哑和坚定:
“别听他们胡说!我们有爸爸妈妈!他们在省城……在很远的地方,给我们挣钱呢!等挣够了钱,就回来了!姐姐保护你,谁再敢欺负你,姐姐还打他们!走,咱们回家!”
她拉起弟弟的手,小小的手紧紧包裹着更小的手。夕阳把姐弟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小小的身影互相依偎着,踏着泥泞的河滩,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没有父母、只有一把冰冷铁锁的家走去。唤弟的背挺得笔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小战士,但那挺首的脊梁下,是一颗被思念和委屈浸泡得酸软发胀的心。她打跑了欺负弟弟的坏孩子,却打不跑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思念。
唤弟保护弟弟没有受到表扬,反而被奶奶拿扫帚狠狠抽了一顿。
“让你不锁门,骂的对,就是疯丫头野丫头”奶奶愤怒的打了唤弟一顿,名曰长记性。唤弟早就习以为常。
唤弟想,爸爸妈妈在的话,肯定不会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