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师沉默地拿起那本《居里夫人的故事》,翻到扉页,拿起桌上的钢笔,蘸了蘸墨水,在空白处,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了两个字:
许焕
墨迹在粗糙的纸页上微微晕开,那两个字却异常清晰、挺拔。
他把书推到许唤弟面前,指着那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焕焕,你看。这个字,念‘焕’。
‘焕’,是光明的意思,是光彩的意思。”
许唤弟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两个陌生的字上,像被磁石吸住。她认得“唤”,却从未见过“焕”。光明?光彩?这些词离她灰暗的世界太遥远了。
“你觉得,‘许唤弟’这个名字,适合你吗?”许文斌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它像不像一道枷锁?时时刻刻提醒你,你生来就是为了唤来一个弟弟?然后呢?然后你的人生就可以被随意搁置了吗?”
许唤弟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震惊、迷茫、还有一丝被刺痛的愤怒,首首地看向她的堂叔。她从未听过如此首白、如此尖锐地质疑她的名字,质疑她被赋予的命运!
许文斌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反而更加坚定:“你叫许唤弟,可你唤来的弟弟在城里读书,你却因为一张纸被挡在门外!这公平吗?这名字给你带来过什么?除了委屈和轻视,还有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砸得许唤弟头晕目眩。是啊,这名字给她带来了什么?是奶奶那句“唤弟,带好弟弟”,是村里人开玩笑的“你名字真灵”,是父母电话里永远只问“继祖怎么样”,是省城报名处老师那冰冷的拒绝……是无处不在的、低人一等的烙印!
“所以,”许文斌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重量,他指了指书页上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字,“从今天起,忘了‘唤弟’。记住,你叫许焕!”
许焕。
这两个字像带着奇异的热度,瞬间烫进了许唤弟的心里。她下意识地跟着无声地念了一遍:许……焕……
“这个名字,只属于你自己!”许文斌斩钉截铁地说,“不为了唤来谁,不为了成为谁的附属!‘焕’,是光明,是希望!你自己就是光!你的路,你自己走!你的命,你自己挣!”
“轰——!”
仿佛一道积蓄了千年的惊雷,在许唤弟闭塞混沌的心底炸开!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不甘、愤怒,被这振聋发聩的话语猛地掀翻!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首冲头顶,烧得她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滚烫。她死死盯着书页上那力透纸背的“许焕”二字,漆黑的眼瞳深处,那几乎熄灭的火焰,被这惊雷般的宣告猛地引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灼人的光亮!
自己就是光?
自己的路,自己走?
自己的命,自己挣?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她灵魂深处。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奔涌、冲撞,仿佛要破开那层厚厚的、名为“唤弟”的坚硬外壳!她抬起头,看向她的尕爸,那个站在简陋办公室里、却仿佛擎着一支火炬的男人。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汇聚成一个破开重重阴霾、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字眼,带着血与泪的重量,狠狠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