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千漾岔开话题,语调上扬,厚着脸皮夸他。
陈千祈身体僵了僵,戏谑道:“我是香巴佬,没办法,是不是给你迷得找不着路了。”
俞千漾噗嗤笑了起来,配合道,“被迷晕了,你快把我送到医院,哥你救救我。”
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你来一句,我回一句,彼此脸上都扬起了笑容。
“祈哥,我们去哪啊。”
“去广场好不好,咱俩摆摊去,一天买豪车,两天买大宅。”
俞千漾哼笑了一声,“滚蛋,我们晚上吃什么?”
“吃龙肉啊,好不好,大小姐。”
“我要配可乐,可口可乐。”
“狮子大开口。”
陈千祈轻哼一声,暗自琢磨等下就去商店买几罐可乐。
“嗷呜~”
俞千漾有模有样地吼了一句,嘴角上扬。
“这是狼。”
“哦。”她耷拉下眉眼。
俞千漾扯了扯他腰间的布料,“讲真的,吃什么?我不要再吃鱼了。”
“白切鸡。”
陈千祈专程抽出一只手,向后扇了她手背一下,低低责备一句,“不要耍流氓。”
清脆的一声,俞千漾莫名其妙笑了,比了个枪的手势,“流氓罪,把我biubiu了,我就啊一声,死了。”
“吃了发瘟鸡啦?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陈千祈吐槽道,连忙补了三句“长命百岁。”
真傻。
“哎,你怎么总这么迷信,等下来人第一个把你抓了。”
陈千祈哼了一声,没理她。
“反正不要,你昨日做的鸡无鸡味,刚杀的鸡吃起来像见上帝很久了,真是白白死了。”
俞千漾连忙转移了话题,说着说着不免有些嫌弃,戳了戳他的背,以示反抗。
陈千祈读书聪明,但厨艺天赋不太好,很勤快地练,但味道总平平。
“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嫌三嫌西太讨厌。”
陈千祈故意扭了扭车头,一个颠簸,俞千漾的额头狠狠砸在他背上,两败俱伤。
两人同时吃痛地嘶了一声,过了一会又齐齐笑了起来。
你好傻。
你也是。
两人哼着小曲,向着家在的方向开去。
──
俞千漾深呼吸,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抽离,人己死了,再想也是徒增难过。
她们连血缘也没有,甚至连亲戚也算不上,只能说是邻居。
陈千祈还这样为她掏心掏肺付出,欠他的早己还不清,也没机会能还了。
她要是真想对得起陈千祈,就努力在这个城市扎根好好活出一个人样。
搜刮记忆,这就是她对张醒年的全部印象了。毕业后就再未见过他,二人相处的经历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她不记得名字也怪不得她。
俞千漾心虚地在心中为自己辩解,脑袋飞速转着,要不要……
正在她纠结要不要询问时,一旁的张醒年连房间都帮她打扫好了,扫了一眼地上的被褥,问道,“要不要我帮你套上去?”
“不用了,不用了,这太麻烦你了。”
俞千漾从红胶袋里取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他,“多谢你了,辛苦了。”
张醒年也没客气,接过喝了一口,“真不用吗?不麻烦的。”
俞千漾笑着婉拒了,“我自己搞得定,不用了,我看你刚刚是准备下楼,己经耽误你很久了,真的谢谢你。”
见她推拒,张醒年点了点头,没再强求,只是眼眸深处闪过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想你更需要我一点。
看着被张醒年收拾整洁的房间,俞千漾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谢,“今天麻烦你了,要不我请你吃饭?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你有空吗?”
张醒年垂眸,勾起一抹淡笑,“好啊,明晚吧,我知道有个走鬼档卖得炒粉挺好吃的。”
俞千漾松了口气,人情能你来我往还掉是最好的。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张醒年礼貌地冲她点头。
“好的好的,那到时候见。”俞千漾感谢地笑。
张醒年轻轻点头,只是默默帮她把垃圾一起带了下去。
看着他的背影,俞千漾还是准备问一句,她不喜欢拖拖拉拉不长嘴的感觉,“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张醒年身形一顿,语气依旧温和,转头反问道:“我们认识吗?”
俞千漾有些尴尬,难不成真是巧合?
张醒年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样子,微微一笑,“至少现在认识了,不是吗?”
见他给自己台阶下,俞千漾也勾起笑,挥手回应道:“也是,拜拜哦。”
看着整洁的房间,俞千漾搬了个小板凳坐下,还没洗澡换衣服不能上床。
俞千漾抱着膝,看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一会呆,就起身了。
她熟练地套着被褥,就像从前一般,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先铺平棉被,从一角开始套被褥,如果怕被芯缩起来,那就在被角连着被套缝起来。
陈千祈的嘱咐她还记得。
俞千漾看着铺平的被,没一点褶皱,好像什么也没变,她也希望什么也没变。
她从背包里拿出那件有些旧的红衬衣穿上,熟悉的茉莉花香再次笼罩她。
俞千漾轻轻抚了抚衬衣的褶皱,带好钥匙和钱就下楼了。
她在Y城的第一顿饭是在出租房对面那家粥铺买的,红豆薏米粥,很烫,她己三年没吃过了。
俞千漾打包带回去吃的,屋里没桌子,她就拿红胶凳作桌,蹲着,一口一口吃着。
甜粥越吃越苦,像掺了盐似的,她一摸脸颊,湿的,于是就粗暴地揉眼睛。
明明这是从前最爱吃的粥,现在吃起来却如同嚼蜡。
陈千祈知道她爱吃甜,她的那碗总会放很多糖,一有空就给她做。
“祈哥,我不想吃粥了,天天吃这个,我都吃腻了。”再喜欢的食物日日吃也吃腻了。
陈千祈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黯然,却还是笑骂她,“以后我不给你做了,你求我我都不给你做,你到时候别哭。”
俞千漾当时不以为然,阴阳怪气地说道:“咦——我还可以去外头买来吃,我才不稀罕你给我做的呢。”
陈千祈凶着脸,捏着她的脸,“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坏狗。”
俞千漾作势要咬他,陈千祈赶忙避开。
两人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你真傻。
你真傻。
——
俞千漾闷声不说话,几口喝光了粥,烫得喉咙痛,只想着下次一定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想东想西,白白糟蹋了食物。
从前多倔,总以为日后还有无数相处的机会,嘴硬也没关系。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俞千漾静静地靠在墙壁上,无边的失落涌向她。
她将那件衬衣从身上脱下抱在怀里,熟悉的茉莉花香还萦绕鼻尖,想见的人再见不到。
一切都恍如隔世,俞千漾一时不知自己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俞千漾拿出口袋里的小刀,将刀尖狠狠地抵住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疼痛越来越剧烈,她才得短暂放松。
身上不只是自己一条命,我要先活下去,不能浪费时间在哭泣上。
俞千漾拍了拍自己的肩,发誓要像阿哥照顾自己一样,照顾好没用的自己。
夜也应该深了,这里面白天黑夜区别不太大,都没光。
俞千漾盯着墙上新买来的挂钟,看着时针的走向,后知后觉,她己经长了一岁。
她迎来二字开头的年纪。
2000年1月1日零时,新世纪同千禧年第一个吉尼斯世界记录一同诞生。
有人窃喜千禧年是世界末日的传说被打破,己是元旦,平安度过,无事发生。
有人庆贺中日学生共同创下新的多米诺骨牌世界记录,为新时代开了个好头。
而俞千漾待在城中村的单间,独自思索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