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辰的顶层公寓,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地段,占据了整层楼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将繁华的都市景观尽收眼底,视野开阔得仿佛能触摸到云端。室内是冷硬的现代极简风格,主色调是黑白灰,线条利落分明,如同精心设计的几何空间。光洁如镜的深灰色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天花板上嵌入的冷白光带。家具是低矮的意大利定制款,棱角分明,材质多为冰冷的金属、玻璃和深色皮革。空气里弥漫着雪松香薰和一丝新家具的淡淡气味,干净、空旷、秩序井然,也……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慕知暖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环视着这个巨大而冰冷的空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精密仪器内部的彩色泡泡,格格不入,随时会被这纯粹的秩序感戳破。
“慕小姐,您的行李……” 顾晏辰的特助陈铭,一位三十岁上下、永远西装笔挺、表情一丝不苟的精英男士,带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对着玄关处堆叠成小山的行李箱面露难色。
整整三十个!大小不一、色彩斑斓的行李箱,如同一个突然爆发的彩色蘑菇云,将原本宽敞通透、纤尘不染的玄关彻底堵塞!粉色的Hello Kitty联名款、亮黄色的卡通旅行箱、布满小雏菊印花的复古箱、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泰迪熊造型行李箱……它们像一群色彩斑斓的入侵者,蛮横地侵占了这片冰冷秩序的空间,散发着属于慕知暖的、活泼喧闹的气息。
顾晏辰刚从书房处理完一封紧急邮件出来,看到玄关的景象,脚步顿住。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那片五彩斑斓的“蘑菇云”,又落到站在“蘑菇云”旁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慕知暖身上。
他挽起质地精良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和那只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没有皱眉,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只是迈开长腿走过去,俯身,动作利落地拎起离他最近的一个粉红色行李箱。
“慕知暖,”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那个巨大的、毛茸茸的泰迪熊行李箱上,“你搬来的……是甜品店分店?”
慕知暖的脸颊瞬间涨红,小声辩解:“才不是!这些都是……都是必需品!”
顾晏辰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开始搬运。他挽着袖子,姿态依旧优雅,动作却带着一种高效的利落,将那些色彩跳跃的箱子一个个挪开,为通道清出空间。陈铭和工作人员见状,也赶紧加入。一时间,安静的公寓里只剩下行李箱轮子滚动和搬动的声响。
慕知暖看着顾晏辰沉默搬运的背影,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点点。她抱着自己那个装着最宝贝东西的随身小箱子,小心翼翼地绕过还在清理的“战场”,开始探索这个即将成为她“家”的地方。
冰冷,空旷,太安静了。这是她最大的感受。她走到客厅中央那个造型前卫的白色智能音箱前。音箱线条流畅,表面光滑冰冷,像一块精心打磨的石头。
慕知暖歪着头看了它几秒。太冷了,和这个家一样。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飞快地跑回自己刚打开的一个粉色行李箱旁,翻找起来。很快,她翻出了一团毛茸茸的、嫩粉色的毛线——那是她之前织围巾剩下的边角料。
她拿着毛线团和钩针,又跑回智能音箱旁。然后,她就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盘腿坐下,对着那个冰冷的科技产物,开始笨拙地钩织起来。嫩粉色的毛线在她指尖缠绕,慢慢地,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罩住音箱上半部分的毛线小外套雏形出现了。
她给它缝上两颗黑色纽扣当眼睛,又钩了一个小小的、咧开的嘴巴。
“好了!” 慕知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原本充满未来感的冰冷音箱,此刻顶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粉色毛线头套,顶着两颗“纽扣眼”和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瞬间变得……憨态可掬?或者,奇奇怪怪?
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仿佛完成了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改造。冰冷的空间,似乎因为这个傻乎乎的“小粉”而注入了一丝暖意和……她的味道。
深夜。
主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顾晏辰处理完最后一份跨国视讯文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关闭了书房的灯。整间公寓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轮廓。
他习惯性地走向主卧。路过客厅时,脚步微微一顿。黑暗中,那个顶着粉色毛线头套的智能音箱,轮廓显得格外怪异。
他收回目光,没有停留,推开主卧的门。
就在他刚刚躺下,闭上眼不过片刻——
“滋啦……”
一声细微的电流声在死寂的客厅里突兀响起。
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带着机械合成感的、甚至有点……奶声奶气的电子音,用着最大音量,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在空旷冰冷的公寓里反复回荡:
“主人——”
“宝宝冷——!”
“宝宝冷——!!”
那声音在寂静的深夜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荒诞的穿透力,一遍又一遍,执着地喊着。
顾晏辰猛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和难以置信。他坐起身,目光穿透卧室门,投向客厅的方向。
“宝宝冷——!!”
机械音还在不知疲倦地循环播放。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客厅门口。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他清晰地看到那个顶着粉色毛线头套的音箱,顶部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幽幽闪烁,伴随着那一声声清晰的、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宝宝冷——!”
顾晏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智能音箱,听着它发出的荒诞呼喊。几秒后,他抬手,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