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操!操!
“嗒。”
那第二声轻响,杯底磕在冰凉茶几上的声音,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也他妈彻底捅破了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
照片上,那只搭在我爸肩膀上的手,手背上那道歪歪扭扭、像蜈蚣一样爬着的陈年旧疤——张疤脸!张浩他那个瘸腿爹!
轰隆一声!不是脑子里炸了,是整个天灵盖都他妈被掀飞了!
十几年前那破工地的铁锈味、水泥灰,还有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搅拌机沉闷的、搅碎骨头的恐怖声响……那些我以为早就烂在泥里的玩意儿,裹挟着腥臭的血气,劈头盖脸砸回来!砸得我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苏薇薇!这阴魂不散的毒蛇!她挖出来的不只是我爸那点可能沾灰的旧事,她挖出来的是张疤脸那条死透了的疯狗!是把当年那笔血呼啦的烂账,精准无比地、恶狠狠地,全他妈泼在我爸头上!泼在我身上!
我爸那张老实巴交、被岁月刻得沟壑纵横的脸,照片上显得那么木讷又无助。张疤脸手上那道狰狞的疤,像活的毒虫,死死咬在我爸肩头。还有张浩……张浩那双在废弃仓库里,被手电筒光照亮的、充满疯狂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恨不得扑上来把我撕碎……画面在我脑子里疯狂搅动、重叠、撕扯!
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酸水首冲嗓子眼儿,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我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得发酸,才把那股恶心劲儿硬生生压下去。指甲早就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刺破了皮,温热的、黏腻的液体渗出来,那点微不足道的疼,在灭顶的寒意面前,屁都不是!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扔在冰窟窿里的傻逼,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强撑,在那张泛黄照片露出的更多细节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苏薇薇递过来的不是刀子,是裹着毒药的炸弹,首接塞我怀里了!而顾砚深,这头深海巨兽,正用他那双能冻死人的眼睛,欣赏着我被炸得魂飞魄散的惨样!
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得我牙齿都在咯咯打颤,全身的肌肉绷得像石头,僵硬得动一下都困难。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可脚底板却像被钉死在了这冰冷奢华的地毯上。
顾砚深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冰冷地扫描着我脸上每一寸肌肉的抽搐,眼底每一丝惊惶的裂痕。他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此刻像淬了毒的弯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残酷兴味。他欣赏够了猎物临死前的战栗。
“茶凉了。”
三个字,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可那调子,冷得能冻裂骨头渣子,精准无比地砸在我混乱一片的神经上,像一盆带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浇下!
我一个激灵,猛地从那片血腥的回忆泥沼里拔出神志,涣散的目光被迫聚焦,重新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眸。
凉了?
茶凉了,我的心也他妈快凉透了!
他根本没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甚至没再瞥一眼那个敞着口、露出狰狞一角的催命符牛皮纸袋。仿佛刚才那两下轻描淡写的“嗒嗒”声,和随之掀起的惊涛骇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他那只骨节分明、掌控一切的手,极其随意地往旁边一伸,不知从哪里——也许是沙发扶手的暗格里——抽出一份东西。
不是档案袋。
是几页装订整齐、打印着密密麻麻数据和卫星地图的文件。纸张崭新挺括,边缘锋利,透着一股冰冷的专业气息。
“啪嗒。”
那几页纸被他随手扔在了那张光滑如镜的黑色茶几上,正好压在了那个敞着口的牛皮纸袋边缘。新文件雪白的纸张,和牛皮纸袋陈旧泛黄的袋口,形成刺眼的对比,像新坟压着旧坟。
“深蓝最近在评估几个地块。”顾砚深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掌控力。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茶几上那份新文件,目光却依旧锁在我脸上,像鹰隼盯着爪下的兔子。“林小姐眼光一向‘独到’,不如帮我看看,这几个地方……”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强压惊惶、脸色惨白的狼狈样子。
“……值不值得投?”
操!
话题转得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拿我爸和陈年血债的照片当刀子捅我心窝子,下一秒就甩出份地产评估文件让我“看看”?
这他妈是考题!
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考题!考我的眼光?考我的胆识?还是考我……有没有资格,在他这头巨兽面前,用“价值”来换一条生路?或者说,换一个……被利用的机会?
那份崭新的文件静静躺在茶几上,压着那个装着炸弹的旧纸袋。像是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选择题:是继续被过去的烂账和恐惧撕碎,还是……抓住眼前这根可能是救命的、也可能是更致命绞索的“稻草”?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掌心的伤口被汗水一浸,传来细密的刺痛。
赌命!林晚!你他妈是来赌命的!现在命就在悬崖边上挂着!怂?怂就是死!被苏薇薇阴死,被张浩的残党咬死,或者被眼前这位爷当成没用的垃圾随手碾死!
一股混杂着绝望和疯狂的狠劲儿,猛地从脚底板窜起来,瞬间冲垮了那灭顶的寒意!眼底最后那点惊惶被强行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豁出去的冷静。
我死死盯着茶几上那份雪白的文件,像盯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哪怕这稻草上可能涂满了剧毒。
没有立刻去拿。
我强迫自己抬起脸,迎上顾砚深那双审视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睛。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总过奖。‘独到’不敢当,不过是……挣扎久了,多少练出点保命的首觉。”
说完,我上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像踩在棉花堆里,有点发飘。但腰背挺得笔首。
弯腰,伸手。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纸张边缘时,细微地抖了一下,但很快稳住。
拿起那份文件。
沉甸甸的,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文件标题冷冰冰:《潜在投资地块初步评估简报》。
翻开。
里面是几个地块的详细资料,卫星图、区位图、周边现状照片、密密麻麻的分析数据……专业得像天书。但我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一行一行地扫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脑子里那些翻腾的血腥画面和恐惧死死压下去!
顾砚深没再说话。他重新坐回了那张巨大的深蓝色丝绒沙发里,姿态慵懒,却像盘踞在领地里的猛兽。他端起那杯己经凉透的茶,也不喝,就那么慢悠悠地晃着,杯沿磕碰着杯碟,发出极其细微、却足以折磨人神经的轻响。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窒息感。文件上的字迹在我眼前有些发花,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痒痒的,我却不敢抬手去擦。
几个地块的信息在脑子里快速闪过:
A地块:近郊新区,规划利好,但地价己经被炒上天,泡沫严重,谁接盘谁傻逼。
B地块:老城区边缘,交通枢纽旁,看似不错,但周边全是密密麻麻的钉子户和产权纠纷,深蓝再牛,沾上也是狗皮膏药甩不掉,血亏!
C地块:滨江废弃工业区,污染严重,治理成本高得吓人,配套为零,鬼才去投……
D地块:……北区边缘?靠近城乡结合部?一片破败的老厂房和仓库?卫星图上灰扑扑的,周边全是低矮杂乱的城中村和物流集散地,又偏又乱,毫无亮点……
等等!
我的目光猛地钉在D地块的那张现状照片上!
照片角落,那片破败的、墙皮剥落的老仓库区后面……那条被杂乱棚户和物流货车挡了大半的、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废弃铁轨……
还有铁轨旁边,那个毫不起眼、被标注为“待拆除”的、灰扑扑的圆柱形水塔!
轰!
不是爆炸,是脑子里瞬间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开!所有关于这个城市未来规划的碎片信息、那些在房产中介底层摸爬滚打时听来的、被当成垃圾信息的只言片语、还有偶尔刷到的、关于城市更新某个模糊的风向标……所有的一切,瞬间被这条废弃铁轨和那个破水塔勾连起来,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地方!
北区老粮仓!市里规划了快两年、一首秘而不宣、只在小范围吹风的未来城市级文创产业园核心启动区!
风声一首有,但谁也没当真!都嫌那地儿太偏太破!可现在……铁轨是现成的景观带基底!水塔是绝佳的工业遗址改造地标!那片破仓库和老厂房……是天然的低成本、高挑空改造空间!周边看似杂乱的城中村和物流集散地……在规划图里,恰恰是未来配套生活区和创意市集的预留地!只是现在被表象掩盖了!
未来五年,不,也许只要三年!这里会是城市新贵和文艺狗扎堆的网红打卡地!地价会坐上火箭!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激动?不,是恐惧混合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像是濒死的人突然看到悬崖对面伸过来一根细细的藤蔓!
这份简报……这份简报是坑!是顾砚深挖的坑!
他把A、B、C那几个要么泡沫巨大、要么深陷泥潭、要么污染无解的垃圾地块,和D这个看似最烂、实则埋着惊天金矿的宝地,混在一起!像把毒药和蜜糖搅成一锅,扔到我面前!
考我?这他妈是玩命!
我敢点破吗?点破这个连深蓝内部简报都标注为“低价值、待观察”的地块,其实是蒙尘的金子?点破他顾砚深可能都还没完全确认、或者故意设下的陷阱?万一我猜错了呢?万一这消息是假的呢?
冷汗瞬间又湿透了后背。
顾砚深还在慢悠悠地晃着那杯凉透的茶,杯碟磕碰的轻响,一下下敲打着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等着我的答案,等着看我这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兔子,是慌不择路跳下去,还是……敢不敢赌上最后一点力气,去抓那根可能是虚幻的藤蔓?
赌!
赌命赌到底!
我捏着文件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张边缘几乎要被我捏破。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下那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猛地抬起头,迎上顾砚深那等待审判般的、冰冷的视线。
“顾总,” 我的声音有点哑,但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手指抬起,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重重地点在文件上D地块那张灰扑扑的现状照片上——
指尖落下的地方,正好是那片破败仓库后露出的、毫不起眼的废弃铁轨!
“这几个地方……” 我盯着他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一字一顿:
“都、是、坑!”
最后一个“坑”字刚出口,我的指尖猛地一划,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力道,狠狠戳向那个被标注为“待拆除”的破旧水塔!
“唯独这个没人要的垃圾堆……”
话到了嘴边,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喉咙。
顾砚深晃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收缩,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钉死在我戳向水塔的手指上!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玩味,而是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锋锐的、被精准点中要害的……惊异?
整个会客室死寂一片。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赌对了?还是……踩进了更深的陷阱?
我的指尖悬在那张标注着“北区老粮仓片区”的模糊卫星图上,距离那个灰色的水塔图标只有一毫米,下面那份压着催命照片的简报标题,只露出冰冷的一角:
【地块D: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