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山巅之上，风雪绵密，入眼皆是银装素裹。
连殿宇的屋顶都覆着皑皑白雪。
若非殿前种着一棵火红桃树，任谁都觉得这里是生命禁区。
“这不是人住的地方。”
五岁的沈月辞首次抵达此处，便冒出此念头。
至今想法仍未改变。
她不由得看向身旁的师尊。
衣衫也是冰蓝、月白之色，若非那云鬓乌发，远远看着，怕是无人可看出这里还有一个人。
他就是霜雪的一部分。
沈月辞黯然垂眸。
一个能站在化神之境的道君，除了天资卓绝，心性定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正常人不会像他这样，养育孩子多年只为把他们当工具。
但……顾沉霄不是普通人啊。
所以，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有什么奇怪呢？
她又抬眼看顾沉霄。
倏忽注意到，师尊面色几近透明，薄薄皮肤下，青紫色细小血管隐约可见。
沈月辞悚然一惊。
一个化神道君，怎会虚弱至此？！
她脱口问道：“师尊，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细细回忆重生在屋内第一次看到顾沉霄的场景。
似乎……
面色的确比以往都要苍白些。
顾沉霄压下喉间血腥气，淡声说：“无妨。”
“走吧，进去泡一个时辰，我再送你下山。”
转移话题，显然是不愿多谈。
沈月辞张了张嘴，沉默下来。
她忽的想到前世，师尊见自己一次，就需闭关一段时间的诡异行为。
难道他接近自己，尤其是给自己一定的帮助后，遭到了什么反噬，以至于需要频频闭关？
沈月辞心头滑过抹若有似无的刺痛，手更是狠狠攥拳，想说点什么。
又猛地摇头，心内呐喊：
“沈月辞，你真是够了。”
他将你当作试炼道心的试金石，你一个工具，心疼上位者做什么？
他修炼无情道，总要有个试金石的。
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遭反噬，是这位“无情道君”的宿命。
沈月辞唇角勾起抹自嘲的弧度，过会儿，抬眼平静看着顾沉霄：
“师尊，我想离开九耀仙门。”
这是她今日第三次提出此要求。
顾沉霄顿住脚步，转身垂眸，定定盯着眼前的二徒弟，问：“你是认真的？”
沈月辞轻轻颔首：“师尊，您觉得，我在凌霜峰还有立足之地吗？”
“有我在，无人敢动你。”
沈月辞不置可否，说：“师尊需常年闭关修行。”
“你现无修为傍身，这等容貌……”顾沉霄目光在沈月辞倾城的芙蓉面上流转一圈，又侧开视线，淡声说，
“若无人庇护，下场会很惨。”
爱美人，享用美人，是男人的劣根性。
甚至，享受凌虐美人的变态……大把。
沈月辞忍不住攥拳。
曾经的师尊，看她弱小，会寻来宝物助她崛起，增加自保之力。
一如及笄那日，他给自己麒麟玉佩觉醒血脉，还说寻机前往中洲提纯血脉，助自己修为更上一层楼。
如今，他只说“庇护”。
他要自己当个菟丝花，攀附他，供他随时修炼道心。
呵！
沈月辞如鲠在喉，低头思量片刻，再抬眼，笑意满脸：
“师尊可是要将辞儿日日拴在身边，在这山巅之上陪着您？”
姑娘生得极美，一双桃花眸尤为抢眼。
笑起来时似钩子摄人心魂，又如春风拂过心间春水。
日日相伴吗？
顾沉霄心脏急跳几下。
须臾，他微吸口气，别开脸道：
“扶桑真君一心打理药园，等闲人进不去他的峰头……你去当他的记名弟子，惊鸿几个，乃至其他弟子，不会扰乱你生活……你意下如何？”
弟子按地位排，从高到低分别是亲传弟子、记名弟子、普通内门弟子，外门杂役弟子。
亲传弟子通常由真君或道君自行挑选，记名弟子己是顾沉霄能为沈月辞要到的最好身份与待遇。
尤其她如今只是个灵根碎裂的凡俗，要让扶桑真君收下自己，顾沉霄定要付出些代价的。
沈月辞故意沉吟片刻，踟蹰着答应：“谢师尊成全。”
离开宗门的说法，本就是个幌子。
一来，她自知身为工具，绝无可能摆脱顾沉霄。
提出离开宗门，不过是作为离开凌霜峰的筹码。
事实证明，她的谋划达到预期。
此外，她也不想离开九耀仙门。
作为东域三大顶尖宗门之一，所掌握的师资、功法、珍宝乃至秘境等资源，是普通小宗门与散修难以想象的。
她想要获取青龙传承转修炼体，必须留在宗门，报名参加竞选，夺取入青龙秘境的名额。
达成谈判，二人的师徒情基本算是完了。
沈、顾二人皆沉默下来，双双盯着不远处的火红桃花树发呆。
火焰般的桃花纷纷扬扬隋霜雪飞舞，交缠……美轮美奂如仙境。
这棵桃树本不该能活在生命禁区上的。
始终能维持花开不败的状态，是耗费大量灵石维持法阵运行所致。
在常人看来，没必要，也太浪费。
曾经沈月辞觉得，很有必要。
师尊太孤独了，终日只有“白”与“冷”陪伴，多难过啊。
有棵桃花树，像火焰一般点缀一下生命，也很好。
只是……重新审视此想法，她觉得甚是可笑，荒谬，愚蠢！
高高在上的神祇，纷杂之物不过是扰他修行罢了！
沈月辞不再看那桃树，问：“师尊，我现在去灵髓池修复身体吗？”
“等等，为师给你检查身体。”
说着话，顾沉霄指尖探出冰蓝微光，缠绕住沈月辞的纤细皓腕。
除了灵根碎裂以外，丹田完好，身体其他情况与普通凡俗无异，并没有哪里中毒或异常状况。
“辞儿，张嘴。”
沈月辞依言仰头张开唇瓣，顾沉霄微微俯身，凑近了些细细打量她的舌头。
姑娘唇瓣颜色浅淡，有着股病弱之美。
贝齿如珍珠洁白可爱，丁香小舌……
顾沉霄呼吸一滞，喉咙滚了滚，猛地侧开头，装作在空间戒指中翻找东西。
好一会子，待心跳平稳些，才拿出一汤匙，压住沈月辞的舌头，查看舌苔等状况。
沈月辞不觉他异色，倒是盯着那汤匙出神。
那是她小时候用过的。
顾沉霄亲自养育她与萧惊鸿，自然要照顾他俩一日三餐。
碗勺筷碟随身带着是基操。
她与萧惊鸿筑基后本不需在进食，没想到师尊还随身带着。
就是不知道是忘了，还是……
出神时，顾沉霄己收好汤匙，放开沈月辞，道：
“并无异常，你在观察几日，届时我帮你再……我让扶桑真君帮你瞧瞧。”
沈月辞默默抿唇，乖巧应声：“是，徒儿……”
不。
她改口，说：“弟子遵命。”
她眸中黯然一闪而过，顾沉霄捕捉到了，一顿，正欲开口，忽而抬眼望向穹顶。
有贵客到访。
他咽下话头，对着空中结界一扬袍袖，旋即对沈月辞道：
“去池中泡着吧，有事寻我。”
说着递给沈月辞一张传音符。
后者颔首，转身走向灵髓池洞府。
顾沉霄静默看着她纤细背影一步步走入黢黑洞口，耳根的薄红也缓缓退去。
倏忽，他身旁闪现一身着紫色道袍、长相魅惑的高大男子，幻九道君霍无央。
男子手搭上顾沉霄肩膀，笑嘻嘻道：“顾冰块，好久不见啊。”
顾沉霄面无表情扶开霍无央，淡淡点头：“好久不见……骚狐狸。”
霍无央：“……”
他跺脚欲骂，忽而面色一变：
“你神魂被人掏空了不成？怎的如此虚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