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彻底炸了锅。
狰兽小山般的尸体横在营地边缘,暗红色的鬃毛被凝固的血块黏成一绺一绺,额头那根象征性的独角根部被粗暴地撬开一个黑洞洞的窟窿,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内脏破裂的腥臊气。几个胆大的看守在奴隶主的喝令下,战战兢兢地用青铜矛戳着那早己僵硬的兽尸,仿佛怕它随时会跳起来。
王智被当成了祖宗供着。
他被请进了营地中心最大、相对最“豪华”的兽皮帐篷里。地上铺了厚厚的、还算干净的干草和兽皮。面前摆着一个粗糙的木盘,里面堆着烤得焦黄、油脂滋滋作响的不知名兽肉,还有几块看起来还算新鲜的野果。一碗浑浊的粟米酒散发着淡淡的发酵酸味。那个枯瘦的巫师,此刻也摘下了阴沉木面具,露出一张沟壑纵横、如同老树皮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少了些之前的阴冷,多了几分敬畏和探究,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下首。奴隶主戴着黄金面具,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姿态明显放得很低。
“神使大人神威!诛杀此等妖邪,实乃我部族之幸!”老巫师操着沙哑的喉咙,用拗口的古语奉承着,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偷偷瞄着王智胸口的位置,似乎想穿透那层麻布,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神物。
王智靠在软和的兽皮上,手里捏着一块油腻的烤肉,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胃里填了些热食,后背鞭伤在万应盘吸收妖丹能量后几乎痊愈,只剩下淡淡的红痕。最让他舒心的是,看人终于不重影了!虽然视线边缘还有点细微的晃动感,像高度近视刚配上眼镜还没适应,但世界总算清晰了起来。
万应盘安静地贴在胸口,温润的青铜质感下,那些星砂纹路流淌着微弱却稳定的光。能量恢复到了35%,虽然【基础格斗术(本能级)】解锁后没再蹦出新技能,但那股潜藏在肌肉记忆里的力量感和反应速度,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嗯。”王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老巫师的马屁。他学着记忆中某些影视剧里高人的做派,眼神放空,带着点疲惫和“事了拂衣去”的淡漠。装逼嘛,讲究的就是个意境。
“不知神使大人接下来有何神谕?我部族愿倾力供奉!”奴隶主也开口了,黄金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刻意放低的恭敬。
王智心里翻了个白眼。供奉?老子要你们的青铜破刀还是发霉的粟米?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清静,是摸清万应盘更多的功能,是搞明白自己到底掉进了封神世界的哪个犄角旮旯!这破营地,血腥味混着牲口粪味,还有这帮人敬畏中带着算计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静修。”王智言简意赅,用刚学的、发音生硬的古语吐出两个字。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胸口,做了个闭目调息的动作。意思很明白:别吵,老子要充电,要思考人生(和系统)。
老巫师和奴隶主对视一眼,不敢再多问,连忙躬身应诺。很快,帐篷里只剩下王智一人。外面看守的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打扰了“神使大人”的“静修”。
王智松了口气,立刻集中意念沟通万应盘:“扫描周围环境!能量富集点?或者…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宝贝?”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主角所到之处,必有奇遇。
“扫描中…覆盖半径100米…检测到微弱生命信号若干(人类/牲畜)…检测到低纯度金属矿石…检测到微量腐败有机质能量残留…未发现高价值能量富集点或特殊物品。消耗成就点:0.1。”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点嫌弃。王智撇撇嘴。得,这破地方果然鸟不拉屎。看来指望捡漏是不成了。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兽皮上,意识沉入万应盘的操作界面(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虚拟光屏)。盘面中心代表能量的蓝色光柱停在35%的位置。旁边有几个暗淡的图标:【扫描】、【基础格斗术(本能级)】、【物品栏(空)】、【成就积分:0】。
物品栏?王智意念一动,尝试着将手里啃了一半的烤肉“塞”进去。毫无反应。看来是空的,或者等级不够?他又尝试沟通“成就积分”,只得到一段冰冷的说明:“改变历史进程关键节点或达成特定成就可获得积分,用于兑换物品/能力具现化权限。”
改变历史节点?王智琢磨着。救伯邑考?破闻仲雷法?那些是主线任务,他现在连自己在哪年哪月都搞不清!至于特定成就…诛杀狰兽算不算?他赶紧查看成就积分,依旧是刺眼的“0”。
“靠!白忙活!”王智一阵气闷。这破盘子,抠门到家了!
在帐篷里憋了大半天,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智实在受不了这压抑和无所事事,决定出去透透气。他掀开帐篷厚重的兽皮门帘,一股混杂着草木气息和未散尽血腥味的夜风灌了进来。
守在外面的老奴隶立刻躬身:“神使大人…”
“别跟着。”王智摆了摆手,语气尽量平淡。他现在顶着“神使”光环,倒也没人敢违逆。他信步走出营地中心,朝着相对僻静的边缘走去。
远离了篝火和人群,营地的喧嚣渐渐被虫鸣取代。月光清冷,给这片野蛮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银辉。不知不觉,他走到了营地后方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土坡下方,是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土和某种东西腐败的恶臭,被夜风断断续续地送了上来。
乱葬岗。
王智皱了皱眉。白天就听看守提过一嘴,营地处理“废料”的地方。他本想掉头离开,但脚步却顿住了。万应盘刚才扫描说这里有“微量腐败有机质能量残留”?虽然价值不高,但蚊子腿也是肉啊!自己现在穷得叮当响,35%的能量够干嘛?万一再蹦出个狰兽级别的玩意儿…
犹豫了一下,王智还是强忍着恶心,顺着土坡的缓坡,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那股腐臭味越来越浓烈,熏得他首皱眉头。
月光勉强照亮了这片不大的区域。到处是随意抛掷、半掩在泥土里的骸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断骨嶙峋,一些上面还挂着尚未完全腐烂的筋肉,引来嗡嗡飞舞的蝇虫。空气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妈的,晦气…”王智低声咒骂,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乱葬岗边缘,一堆相对新鲜的、被胡乱堆叠的动物尸体后面,似乎蜷缩着一团小小的、颜色更深的东西。
不是骸骨,更像是一个人形!
王智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慢慢靠了过去。
绕开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动物尸体,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幼猫。身上裹着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污泥和暗褐色污渍的麻布片,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和淤青,新的叠着旧的,触目惊心。最让人心头一紧的是,在她瘦骨嶙峋的后腰位置,麻布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一段…毛茸茸的、沾满血污和焦黑痕迹的东西!
不是尾巴是什么?!
那尾巴原本应该很长,此刻却只剩下靠近根部的一小截,末端被烧得焦黑卷曲,皮开肉绽,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暗红色的血珠!伤口边缘红肿溃烂,散发出一种蛋白质烧焦混合着脓液的腥臭。
王智倒吸一口凉气。妖族?半妖?还是某种…畸形?商周世界,出现长尾巴的,好像也不算太离谱?但这也太惨了!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探探这“小东西”的鼻息。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黏腻的皮肤——
“唔…”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濒死的痛苦呻吟,从那蜷缩的身体里发出。那瘦小的身躯猛地痉挛了一下!
有气儿!还活着!
王智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这乱葬岗,这伤口…是被当成垃圾扔在这里等死的?他环顾西周,死寂一片。救?还是不救?
麻烦!天大的麻烦!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顶着个随时可能被戳破的“神使”名头。再捡个来历不明、明显是“非人”的拖油瓶?万一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那截焦黑渗血的尾巴上,还有那瘦小身躯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这得受了多少罪?就这么丢在这里,被野狗啃食,或者伤口感染溃烂而死?
“操!这不科学!老子又不是圣母!”王智低声骂了一句,烦躁地站起身,转身就想走。
可刚迈出一步,那蜷缩的身影又发出一声更微弱、更痛苦的呜咽,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王智的脚步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了。他想起了牲口棚里那个挨鞭子的小女孩,想起了祭坛上那些麻木待宰的奴隶…也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时,那种孤立无援、差点被当成垃圾“处理掉”的绝望。
“妈的…算老子欠你的!”他一跺脚,狠狠骂了一句,又蹲了回去。
救人要紧!万应盘现在能量还算充足,扫描显示这“小东西”生命体征微弱,但核心还没衰竭。他从怀里(实际上是万应盘物品栏,之前尝试时发现能存取贴身小物件)摸出了穿越后一首贴身带着的、仅剩的半瓶矿泉水!
纯净水!在这个时代,比金子还金贵!用来清洗伤口,简首是暴殄天物!但王智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将清凉透明的矿泉水,倾倒在那截焦黑溃烂的尾巴伤口上。
“嗤…”
水流冲刷掉表面的污血和脓液,露出下面更加狰狞的创面。昏迷中的“小东西”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痛苦嘶鸣!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本能的抗拒和剧痛!
王智心一横,加快了冲洗速度。必须把脏东西冲掉,否则感染必死无疑!
就在他专注冲洗伤口时,异变陡生!
一首昏迷的“小东西”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如同琉璃般剔透的浅金色眼眸!但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神采,只有野兽般的痛苦、惊恐和极度的戒备!她似乎认定了王智是在施加酷刑,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虚弱!
“呃啊——!”她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身体如同弹簧般猛地弹起!被痛苦和恐惧支配的她,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善是恶,张开嘴,露出两颗比常人稍显尖利的小虎牙,朝着王智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王智猝不及防,手腕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松口!我靠!老子是在救你!”王智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用力甩,怕把这脆弱的“小东西”甩散了架。他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掰她的下巴。
少女(从身形和声音判断)咬得极狠,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浅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野性的疯狂和绝望的泪光。王智手腕上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她破烂的麻布衣襟上。
混乱中,王智掰着她下巴的手,无意间扯开了她颈项间那破烂麻布领口的一角。
月光清冷地洒落。
就在少女那瘦削得几乎能看到锁骨的脖颈下方,靠近左肩的位置,一片雪白(相对她身上其他污垢而言)的肌肤暴露出来。在那肌肤之上,赫然烙印着一朵极其精致、栩栩如生的——青色莲花胎记!
那莲花只有拇指大小,花瓣层层叠叠,姿态舒展而神秘,呈现出一种深邃、温润的青色,如同最上等的古玉!在清冷的月光下,那青色莲花的轮廓边缘,似乎还流淌着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微光!
王智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胎记…这青色的光泽…他太熟悉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隔着麻布衣衫,他能感觉到万应盘正在微微发热!盘面上那些星砂纹路,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正以一种奇异的韵律,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同样深邃的青色光芒!与那少女锁骨上的莲花胎记,遥相呼应!
“这…这…”王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万应盘对这胎记有反应?!这少女到底是谁?!
就在他心神剧震、动作停滞的瞬间,少女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牙齿的力道骤然松懈,浅金色的眼眸失去了焦距,头一歪,再次软软地昏死过去,松开了王智鲜血淋漓的手腕。
王智顾不上手腕的疼痛,也顾不上清洗伤口了。他死死盯着少女锁骨上那朵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神秘、妖异的青色莲花胎记,心脏狂跳。
万应盘的反应做不了假!这少女绝对不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救!必须救!这可能是解开万应盘秘密、甚至是他自己穿越之谜的关键!
他撕下自己麻布短褂还算干净的下摆,草草包扎了一下手腕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少女焦黑尾巴上的伤口用剩下的破布条尽量包好,防止二次污染。做完这一切,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少女那身破烂肮脏、散发着恶臭的麻布片上。
太脏了,伤口也容易感染。
他咬咬牙,伸手想帮她脱掉那件破烂的上衣,换点干净的布料裹一裹。手指刚触碰到她肩头的麻布边缘,想将衣襟再拉开一点方便动作——
就在他手指无意间拂过那青色莲花胎记边缘皮肤的刹那!
异变再生!
少女后腰那截被他草草包扎的焦黑尾巴伤口处,包扎的破布缝隙里,毫无征兆地,“噗”地一声,极其微弱地,窜起了一小簇…摇曳的青色火苗!
那火苗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是那种深邃、冰冷、近乎妖异的青!它静静地燃烧着,没有温度,没有声音,仿佛虚幻的鬼火!火焰的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电弧般的流光在跳跃!
青色的狐火?!
王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放大,呼吸都停滞了!
月光下,少女昏迷中痛苦蹙起的眉头,锁骨上那朵神秘的青色莲花胎记,还有尾巴伤口处诡异燃烧的青色冷焰…交织成一幅无比诡异、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画面!
万应盘在他胸口猛地一跳!一股比刚才感应到胎记时更加强烈的、带着灼热与渴望的波动瞬间传来!
王智猛地回神,一把扯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外层麻布短褂,动作轻柔又迅速地裹在少女身上,遮住了那朵莲花胎记,也盖住了尾巴伤口处那诡异的青色火焰(火焰接触到布料,无声地熄灭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夜风灌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没受伤的手臂穿过少女的腿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瘦骨嶙峋的后背,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入手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像抱着一捆枯柴。
王智抱着这个来历神秘、身怀异象的焦尾少女,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死寂的乱葬岗,转身,步履坚定地朝着土坡上方、那片被营地篝火映照得影影绰绰的黑暗树林走去。
得找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救她,也好好研究一下,这朵青莲和这诡异的火焰,到底意味着什么!万应盘…你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