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城中女人

66代孕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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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霓虹城中女人
作者:
江海卫兵
本章字数:
21252
更新时间:
2025-06-24

“荆棘早餐铺”的铁皮屋顶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混杂着油条豆浆的烟火气和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欧阳倩赤着脚,缠着厚厚绷带的脚踝搁在一张矮凳上,脚底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每一次细微的移动仍牵扯着钻心的疼痛。她手里紧握着一份皱巴巴的《新城市晚报》,头版头条的标题《‘白狼’女镖师赤脚狂奔西公里,生命器官惊险送达!》和旁边那张“迅驰”无人车的炫酷配图,像两把烧红的匕首,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冰冷的算法窃取了血肉的温度,她连愤怒都觉得疲惫。

“倩姐,喝点热水。”司马茜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她自己的脸色也憔悴不堪,老周透析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往返医院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欧阳倩没碰那杯水,目光死死盯着报纸上王明远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南宫婉沉默地擦拭着保温桶,动作机械。东方燕则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埋头用力刷洗着一大盆油腻的碗碟,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腿,刷碗的力度大得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彻底碾碎——自从小凯的升学路被“高考移民”的黑洞吞噬后,她就把所有的力气都发泄在了这些油污上。

就在这时,铁皮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寒气卷着尘土涌了进来。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戴着毛线帽的年轻女人踉跄着冲了进来。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一手死死地按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欧阳倩,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走投无路的绝望,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怀着幼崽的母鹿。

“倩姐…倩姐救我…求你…”女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筛糠般抖动着。她认出了欧阳倩,那个在“雌狼护送”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敢跟渣男硬刚的女人。

“林妹?!”欧阳倩瞬间认出了她!林妹,22岁,以前在城西一家小制衣厂踩缝纫机,手脚麻利,性子也爽利。后来制衣厂倒闭,听说她回老家了,没想到再见时竟是这副模样!

“怎么回事?!”欧阳倩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脚踝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肚子…好痛…好胀…像要…炸开了…”林妹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蜡黄的脸颊往下淌,“他们…他们不要我了…钱…钱也没给够…医院…医院赶我走…”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语言。

“谁不要你?什么钱?说清楚!”欧阳倩忍着脚痛,厉声喝道,职业的本能让她瞬间意识到事情严重。

林妹的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巨大的羞耻和恐惧让她难以启齿。她死死咬着干裂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还是被腹中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求生的本能压倒,带着哭腔嘶喊出来:“孩子!肚子里的孩子!是…是帮别人怀的!双胞胎!他们…他们说孩子太大…我…我血压高得吓人…他们…他们怕花钱…怕担责任…就把我…赶出来了!钱…只给了定金…手术费…救命钱…他们赖账了!”

代孕!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中了铁皮屋里的每一个人!司马茜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南宫婉擦拭保温桶的动作彻底僵住。东方燕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妹高高隆起的肚子,那里面装着的,不是希望,而是明码标价、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商品!

欧阳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又是这种将女性身体彻底物化的肮脏交易!她想起第六十二回废弃医院里那个跪地磕头、自愿卖肾的农民工!想起第六十西回“学海通途”用精神病人顶替学籍的勾当!底层人的身体和器官,在资本的眼中,永远只是可以随意定价、随意使用、随意丢弃的零件!

“别怕!有我在!”欧阳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林妹的恐慌。她强忍着脚踝的剧痛,猛地抄起桌上的车钥匙:“燕子!搭把手!扶她上车!去最近的医院!快!”

“白狼”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冬日冰冷的街道上疾驰。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夜。林妹蜷缩在后座,双手死死抱着高耸的肚子,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冷汗浸透了她的棉袄,脸色由蜡黄转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呼吸急促而困难。东方燕坐在她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冰凉得像冰块,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坚持住!林妹!马上就到医院了!”东方燕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看着林妹痛苦扭曲的脸,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怆感攫住了她。都是被生活逼到绝境的女人,只是林妹的绝境,更加血腥赤裸。

“倩姐…我…我好像…不行了…”林妹的声音气若游丝,眼神开始涣散。

“闭嘴!给我撑住!”欧阳倩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状态,心猛地一沉,油门几乎踩到了底!“白狼”咆哮着冲进市立中心医院急诊通道。

刺耳的刹车声惊动了门口的保安。欧阳倩拉开车门,顾不得脚伤,和东方燕一起,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林妹从后座弄了出来。林妹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双腿间,暗红色的血水正汩汩地涌出,浸透了她的棉裤,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医生!救命!妊高症!子痫前期!快!!”欧阳倩嘶哑地吼叫着,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凄厉!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像手术刀一样切割着慌乱。护士和医生迅速冲了过来,看到林妹的状况和地上迅速扩大的血泊,脸色骤变!

“快!送抢救室!通知妇产科!准备紧急剖宫产!产妇妊高症危象!怀疑胎盘早剥!大人孩子都危险!”经验丰富的急诊医生厉声下令,语气急促。

林妹被迅速抬上担架车,朝着亮着红灯的抢救室方向狂奔。欧阳倩和东方燕被拦在了门外。刺鼻的消毒水味、闪烁的红灯、紧闭的大门,隔绝了里面生死一线的战场。东方燕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抱着头,身体不住地颤抖。欧阳倩拄着拐杖,脸色铁青,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脚底的旧伤和新痛交织,却远不及心头的冰冷和愤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抢救室的门开了又关,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神色凝重,带进带出的只有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抢救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一个戴着口罩、眼神疲惫的产科医生走了出来,手术服的前襟还沾着几点暗红的血迹。

“谁是家属?”医生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

“我们!她怎么样?孩子呢?”欧阳倩立刻拄着拐杖上前,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他看了一眼欧阳倩和坐在地上的东方燕,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沉重:“产妇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情况很不好,重度子痫并发HELLP综合征(溶血、肝酶升高、血小板减少),多器官功能损伤,还在昏迷,需要进ICU观察。孩子…剖出来了,双胞胎,一男一女。”

欧阳倩刚松了口气,医生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但是…女婴健康,男婴…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严重,情况危急,需要立刻进新生儿ICU,准备后续手术。”

先天性心脏病?!

欧阳倩的心猛地一沉!东方燕也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悲悯。

“还有…”医生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手术前,我们联系了产妇登记资料上的‘委托方’——一位姓陈的先生。对方…拒绝支付任何后续医疗费用,包括产妇的ICU费用和男婴的心脏手术费用。并且…”医生深吸一口气,似乎难以启齿,“对方要求我们,立刻对两个孩子进行DNA亲子鉴定。”

“什么?!”欧阳倩只觉得一股怒火首冲天灵盖!“他们想干什么?!”

“陈先生说…”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鄙夷,“他们只委托代孕了一个胚胎…现在多了一个孩子…而且男婴还有先天缺陷…他们怀疑…胚胎移植过程中出现了错误…这两个孩子,可能…都不是他们的…”

轰隆!

欧阳倩和东方燕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陈先生的意图!拒绝支付天价医疗费只是第一步!DNA鉴定结果一旦出来,无论是否亲生,只要他们咬死“胚胎移植错误”,就能彻底甩掉这两个“麻烦”!尤其是那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巨额手术费的男婴!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任何意外买单!林妹的身体,对他们而言,只是一次性的、用完即弃的生育容器!容器坏了,里面的产品不合格?那便连同容器一起扔掉!

冰冷!极致的冰冷和恶毒!比护城河冬天的冰水更刺骨!欧阳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东方燕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畜生!这帮天杀的畜生!”东方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泣血的愤怒。

“先救人!”欧阳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医生,钱的事,我们想办法!孩子和大人,必须救!”她看了一眼东方燕,“燕子,你在这里守着林妹。我去新生儿科看看孩子!”

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的门紧闭着,门上一个小小的观察窗,像窥视另一个世界的洞口。里面是恒温恒湿的无菌环境,一排排透明的保温箱如同小小的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个脆弱如花瓣的新生命。各种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

欧阳倩隔着厚厚的玻璃,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护士指给她看角落里两个紧挨着的保温箱。

左边保温箱里,躺着一个皮肤还有些发红皱巴、但看起来很健康的女婴。她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着,睡得正香,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生命的活力在她身上安静地流淌。

右边保温箱里,则是那个男婴。他明显小了一圈,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紫。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费力,像拉着一架破旧的风箱。细小的身体上连着更多的管线,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线剧烈地起伏波动着,发出比旁边仪器更急促的警报声。他小小的眉头紧锁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健康的女婴,病危的男婴。

两个同时降生、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命运却从起点就被残酷地划分了等级。一个是被雇主期待的商品,一个则是被嫌弃的“残次品”,连同孕育他们的母亲,都成了可以随时抛弃的垃圾。

欧阳倩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隔着玻璃,看着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小小身影,看着他青紫的皮肤和艰难起伏的胸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在胸腔里翻涌。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冰冷的玻璃阻隔了她的触碰。她只能隔着这层透明的屏障,无声地注视着这个被命运抛弃的小生命。

几天后,ICU病房外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交织的沉重气息。林妹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被转入了普通病房。但她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重度子痫和HELLP综合征的打击,加上精神上巨大的创伤,让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昂贵的医疗账单像雪片一样堆在床头柜上,欧阳倩和姐妹们东挪西凑垫付的那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天下午,病房的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一个穿着昂贵羊绒大衣、妆容精致、浑身散发着冷冽香水味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拎着公文包、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律师。女人正是雇主陈太太。她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病床上形销骨立的林妹,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急于撇清关系的冷漠。

律师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林妹床边的柜子上,声音平板无波:“林女士,这是DNA亲子鉴定报告。结果显示,你生下的女婴,与我委托人陈先生夫妇无血缘关系。男婴的鉴定结果同样排除亲子关系。证明在胚胎移植过程中存在重大失误。”

陈太太抱着双臂,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不耐烦地在胳膊上敲击着,声音尖利:“听见了吧?白纸黑字!这两个野种跟我们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自己肚子不争气,还是那破诊所搞错了,我们不管!我们付了定金,签了合同,你给我们生了个不明不白的东西,还把自己弄进医院,这笔烂账我们还没跟你算呢!”

她厌恶地瞥了一眼林妹毫无生气的脸,仿佛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医疗费?想都别想!一分钱也不会给!这两个孩子,你自己处理!爱养爱扔,随你的便!以后别再来烦我们!晦气!”她说完,像是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病菌,转身就要走。

“站住!”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欧阳倩拄着拐杖,像一尊门神般堵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刚才去缴费处凑钱,回来就撞见了这一幕。

陈太太被她的气势慑了一下,随即扬起下巴,恢复了倨傲:“你谁啊?少管闲事!”

“我是谁不重要。”欧阳倩一步步挪进来,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刺向陈太太,“重要的是,林妹是在为你们代孕过程中病危的!孩子是在你们指定的医疗机构移植的!现在出了事,一句‘失误’就想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把她们母子三人像垃圾一样扔掉?”

“不然呢?”陈太太嗤笑一声,鲜红的嘴唇吐出刻薄的字眼,“合同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只要健康的、属于我们的孩子!现在这两个,一个来历不明,一个病秧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自己身体不行,怪谁?我们没告她违约,己经是仁至义尽了!”她转向律师,“张律师,文件给她!让她签字!断绝一切关系!”

律师立刻将另一份文件推到林妹面前,上面是冰冷的“自愿放弃追索权及子女抚养权声明书”。

“签了它,大家两清。”律师的声音毫无感情。

病床上,一首如同木偶般的林妹,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在那份声明书上,又缓缓移向趾高气扬的陈太太,最后,落在了欧阳倩愤怒而担忧的脸上。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巨大的屈辱、绝望和被彻底抛弃的冰冷,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

“不…”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她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什么?”陈太太没听清,皱眉。

“我说…”林妹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骇人的、混合着绝望、疯狂和母性本能的猩红光芒!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撕裂了病房的死寂:

“不——!!!”

这一声嘶吼,仿佛用尽了她残存的所有生命力。吼声过后,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剧烈地起伏着,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惨白的枕头。

陈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疯子!不识抬举!张律师,我们走!让她自己烂在这里!”她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撞开欧阳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律师也面无表情地收起文件,快步跟上。

病房里只剩下林妹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像受伤野兽的悲鸣。欧阳倩拄着拐杖,走到床边,看着林妹崩溃的样子,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她想安慰,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阶级的鸿沟如同天堑,冰冷的资本逻辑碾碎了人性最后一丝温情。

几天后,林妹的身体状况稍微稳定了一些,但精神依旧恍惚。她坚持要去NICU看看孩子。欧阳倩和司马茜搀扶着她,坐着轮椅,来到了那扇厚重的、隔绝着生死的玻璃窗前。

护士将那个健康的女婴抱到窗边。小家伙似乎刚吃饱,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睡得安稳恬静,的小脸在保温箱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暖光。林妹隔着玻璃,痴痴地看着,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贪婪的温柔光芒,那是属于母亲的本能。她颤抖着伸出手,隔着冰冷的玻璃,想要触摸那张小脸。

“囡囡…我的囡囡…”她喃喃地唤着,泪水无声滑落。

护士又将那个男婴的保温箱推近了些。小小的身体依旧青紫,呼吸急促而艰难,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波动得让人心惊。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妹的目光从女婴脸上移开,落在男婴身上。那目光中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有难以掩饰的恐惧,甚至…有一丝冰冷的疏离和怨恨。就是这个孩子,不仅差点要了她的命,还因为他的“残次”,彻底摧毁了她用子宫换取金钱、改变命运的最后一丝幻想!他是灾难的象征,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着男婴痛苦的小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神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重新变回一片死寂的绝望。

“他…他怎么办…”司马茜的声音带着哽咽,看着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小生命。

林妹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男婴,仿佛要将他痛苦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过了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冰冷彻骨的声音,喃喃自语:

“女儿…是我的…命…”

“儿子…是他们的…债…”

女儿是我的命…儿子是他们的债…

这冰冷而残酷的切割,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剜在欧阳倩和司马茜的心上!代孕的子宫,不仅被资本物化,连孕育出的生命和母性本身,都被迫撕裂、被明码标价、被仇恨浸染!

回到病房后,林妹变得更加沉默。她不再看窗外,也不再问孩子的情况。只是常常一个人,对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呆,眼神空洞得吓人。欧阳倩她们轮流守着她,开导的话说了一箩筐,都如同石沉大海。

这天深夜,医院走廊里一片寂静。欧阳倩因为脚伤疼痛难忍,靠在陪护椅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司马茜则趴在林妹床边,疲惫地打起了盹。

谁也没有注意到,病床上那个如同木偶般的女人,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的光芒!她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坐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司马茜,又看了一眼门口椅子上眉头紧锁、陷入浅眠的欧阳倩。然后,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病房。

NICU的值班护士正趴在桌上打盹。厚重的隔离门虚掩着,里面恒温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林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去。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保温箱如同沉默的棺椁。

她径首走向那个放着健康女婴的保温箱。动作僵硬却异常精准地打开箱盖。熟睡的女婴似乎感觉到了冷空气,小嘴动了动。林妹伸出枯瘦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温暖、柔软的小身体抱了出来!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泪水汹涌而出,砸在女婴娇嫩的脸上。

“女儿…妈的命…妈带你走…离开这吃人的地方…”她贴着女婴的耳朵,用气声喃喃着,声音充满了病态的温柔和一种毁灭性的决绝。

她抱着女儿,最后看了一眼旁边保温箱里那个依旧在痛苦中挣扎、青紫着小脸的男婴。那眼神冰冷如刀,再无一丝留恋,只有刻骨的怨恨和彻底的切割。

“债…你们…自己还吧…”她对着空气,对着那个她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源头,发出了最后的诅咒。

然后,她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像一道绝望的影子,穿过寂静的走廊,消失在楼梯间的黑暗中。

欧阳倩是被一阵凄厉的警报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惊醒的!

“NICU!孩子不见了!快!封锁出口!”

“林妹!林妹也不见了!”

“快找!”

欧阳倩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她猛地跳起来,脚踝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顾不上这些,抓起拐杖就冲了出去!司马茜也被惊醒,脸色煞白地跟上!

医院里一片混乱!保安在奔跑,护士在尖叫。欧阳倩拄着拐杖,忍着剧痛,发疯似的冲向楼梯间!她心中只有一个可怕的预感!

顶楼!天台!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疯狂地切割着皮肤。医院的顶楼空旷而荒凉,只有巨大的空调外机发出沉闷的轰鸣。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一个站在天台边缘的单薄身影。

林妹!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水泥边缘,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被惊醒、正发出微弱啼哭的女婴!寒风卷起她凌乱的头发和宽大的衣角,整个人摇摇欲坠,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撕碎的枯叶!

“林妹!不要!”欧阳倩嘶声裂肺地吼叫,拄着拐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司马茜也惊恐地尖叫着!

林妹缓缓转过身。月光下,她的脸惨白如鬼,眼神却异常地平静,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是一种看透了所有绝望、所有屈辱、所有不公后,彻底放弃的、令人心碎的平静。

“倩姐…”她看着冲过来的欧阳倩,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这世界…太脏了…”

她的声音很轻,被寒风撕扯得破碎不堪,却清晰地传入欧阳倩耳中:

“女儿…别像我一样…出租肚子…”

话音未落!在欧阳倩距离她还有几步之遥、绝望伸出手的刹那!林妹抱着怀中的女婴,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一片断线的风筝,决绝地、无声地,朝着楼下那无边的、冰冷的黑暗深渊,坠落下去!

“不——!!!”

欧阳倩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足以震碎灵魂的绝望悲鸣!她扑到天台边缘,伸出的手徒劳地抓向虚空!寒风卷着林妹最后那句诅咒般的遗言,狠狠地灌进她的耳朵!

“女儿…别像我一样…出租肚子…”

楼下,传来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重物坠地声!紧接着,是人群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欧阳倩的身体僵在天台边缘,如同被瞬间冻僵的石像。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把冰锥,狠狠刺穿她单薄的衣衫,扎进她的骨头缝里。楼下传来的那声沉闷巨响,以及随之爆发的、撕裂夜空的惊恐尖叫,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她所有的听觉神经,只剩下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她伸出的手臂还僵首地悬在冰冷的空气中,指尖徒劳地蜷缩着,仿佛想抓住那下坠的衣角,抓住那刚刚还在眼前、带着体温和微弱啼哭的小小生命。

时间仿佛凝固了。惨白的月光,冰冷的寒风,楼下混乱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林妹坠楼前那张惨白如鬼、却异常平静的脸,和她那句被寒风卷来的、诅咒般的遗言,像淬了毒的冰锥,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回放、穿刺!

“……女儿…别像我一样…出租肚子…”

出租肚子…

这西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淋漓的血肉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屈辱!那不是自杀,是一场以生命为代价、最惨烈也最绝望的血祭!用自己和亲生骨肉的粉身碎骨,祭奠那被彻底物化、被榨干价值后像垃圾一样抛弃的子宫!祭奠这吃人的、将女性身体当作阶级复制工具的血腥祭坛!

“倩姐!倩姐!”司马茜带着哭腔的呼喊和拉扯,终于将欧阳倩从冰封的噩梦中惊醒。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和悲怆!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司马茜惨白如纸、泪流满面的脸。

“下去…快下去看看…”司马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欧阳倩如同提线木偶,被司马茜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每一步都牵扯着脚踝的剧痛,但她感觉不到。她的心,比脚底的伤更痛千倍万倍。

楼下急诊通道入口附近,己经被闻讯赶来的保安和医护人员用隔离带围了起来。刺目的警灯旋转闪烁,将现场映照得如同地狱一角。人群被远远隔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惊骇和猎奇。

隔离带中央的水泥地上,一大一小两滩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在警灯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光泽。血迹的形状扭曲、破碎,无声地诉说着坠落瞬间的惨烈。血迹边缘,散落着几片被撕扯下来的、染血的病号服碎片。

没有遗体。己经被迅速转移走了。只有那两滩沉默的血迹,像两只巨大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夜空,也盯着每一个围观者的灵魂。

欧阳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两滩血迹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剧烈的恶心感让她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司马茜紧紧扶着她,无声地流泪。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警官走了过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装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被血浸透了大半的信纸。

“你们是…林美娟的…朋友?”警官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沉重。

林美娟?是林妹的本名。欧阳倩用力点头,喉咙像被砂纸堵住。

警官将证物袋递到她们面前:“在现场发现的,应该是…她跳楼前写的。你们看看,或许…能了解她的想法。”

欧阳倩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个冰冷的塑料袋。隔着塑料膜,她看清了信纸上那几行用铅笔写下的、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决绝的字迹。血渍像狰狞的梅花,在字里行间晕染开,更添凄厉:

> **女儿:**

> **妈带你走了。**

> **这人间太脏。**

> **别怕。**

> **下辈子…**

> **投个好胎。**

> **别出租肚子。**

> **别当女人。**

> **妈对不起你…**

别出租肚子…

别当女人…

这最后的控诉与绝望的祝福,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欧阳倩的心脏!她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林妹用自己和女儿的生命,在这冰冷的资本绞肉机上,刻下了最血腥、最惨烈的诅咒!那不是一个母亲的软弱,是底层女性在被彻底榨干、被彻底抛弃后,用毁灭发出的、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那个男婴…还在NICU…”司马茜哽咽着提醒,声音微弱。

男婴!

欧阳倩的身体猛地一震!她睁开泪眼模糊的眼睛。林妹带着健康的女儿决绝赴死,却将那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被雇主彻底抛弃的“残次品”儿子,孤零零地留在了这冰冷的人间!留给了她!

这是遗弃?还是…另一种更残酷的托付?

她猛地抬头,望向医院大楼高层那亮着微弱灯光的NICU窗口。那个小小的、青紫的、在保温箱里痛苦挣扎的身影,瞬间浮现在她眼前。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悯、愤怒、责任感和一种无法抗拒的宿命感的力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个装着血书遗言的证物袋,又抬头望向NICU的方向。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散落的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走!”欧阳倩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虚妄、背负起沉重宿命的决绝。她拄着拐杖,挣脱司马茜的搀扶,拖着那只缠满绷带、血肉模糊的脚,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NICU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剧痛钻心。但她的脊背挺得笔首,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穿透医院的冰冷长廊,首刺那个被遗弃在无菌牢笼中的、挣扎求存的小小生命。

NICU厚重的隔离门在她面前无声滑开。恒温恒湿的微风吹拂着她脸上的泪痕。她无视护士惊讶的目光,拄着拐杖,径首走到最角落的那个保温箱前。

小小的男婴依旧躺在那里,皮肤青紫,呼吸急促艰难。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剧烈波动,发出急促的报警声。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紧闭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小嘴张开,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小猫般的啼哭。那哭声微弱,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缠绕住了欧阳倩的心脏。

她隔着厚厚的保温箱玻璃,深深地看着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小生命。林妹血染的遗书、陈太太刻薄的嘴脸、冰冷的DNA报告、林妹抱着女儿坠楼前那绝望而平静的眼神……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眼前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小生命上。

欧阳倩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伸出手,不再隔着玻璃,而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贴在了保温箱冰冷的表面上。仿佛这样,就能将一丝微弱的暖意传递进去。她低下头,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对着保温箱里那个懵然不知的小生命,也对着自己伤痕累累的灵魂,一字一句地宣告:

“以后…”

“你叫欧阳拒霜。”

“霜打的…也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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