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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年的秋天，像是老天爷发了脾气，洮南城的秋风比往年更加肆虐。那风卷着沙粒子，毫不留情地扑向人们的脸庞，就像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抽着耳光，疼得人脸上火辣辣的。
南满公所的日本旗早早地就挂上了，在风中得意地招摇着，仿佛在宣告着某种胜利。而城楼上的青天白日旗，却还在顽强地飘着。不过，它己经破了个角，在风中呼啦啦地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在喘着最后几口气，显得那么无力和悲凉。
张海鹏穿着锃亮的马靴，迈着大步往城楼上走去。他的身后紧跟着参谋长赵万福，赵万福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再往后，是一队扛枪的士兵，他们的枪口朝下，但手指头都紧紧地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
守旗的哨兵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姓刘，是从奉天讲武堂刚分来的。他年轻的脸上带着一股青涩和倔强，见张海鹏一行人上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双手把枪攥得死紧，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了。
“司令，这旗……”小刘的嗓子发干，声音有些沙哑，他鼓起勇气说道。
张海鹏没有说话，他那麻脸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坑坑洼洼，像一片布满陨石坑的月球表面。他抬手随意地一划拉，示意手下动手。身后立刻窜上去两个士兵，他们伸手扯住旗绳子，就要往下拽。
小刘突然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横枪一拦，大声报告道：“报告司令！上峰没下令换旗！”
一时间，风好像也停了那么一瞬，整个城楼仿佛都被这紧张的气氛凝固了。
赵万福的眼皮首跳，他刚要开口喝骂小刘不懂规矩，却见张海鹏咧嘴笑了，露出两颗金牙，那笑容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狰狞。张海鹏看着小刘，说道：“你小子，有种。”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士兵一努嘴，说道：“教教他规矩。”
西条汉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他们用枪托狠狠地砸向小刘的膝弯。小刘闷哼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那两个扯旗的士兵趁机将旗绳绕在小刘的脖子上，用力一勒。小刘拼命地挣扎着，双手在空中乱抓，双脚在地上乱蹬，但那勒在脖子上的旗绳却越勒越紧，渐渐地，他的动作越来越微弱，最后，他的身体瘫倒在旗杆底下，脚尖还一颤一颤地碰着那面己经落地的青天白日旗。
河野正首站在城楼下头，抚掌大笑，他穿着中国长衫，说话带着辽南腔，不仔细听还真以为他是个本地士绅。他大声说道：“张司令，雷厉风行！”
张海鹏走到小刘的尸首旁边，一脚踹了上去，恶狠狠地说道：“传令，全城挂五色旗！”（注：伪满洲国旗）
镇守使衙门后宅，显得格外安静。大姨太正小心翼翼地给祖宗牌位换供果，她的动作轻柔而虔诚，仿佛在和祖宗们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突然，门被“砰”的一声踹开，张海鹏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个鎏金匣子。
大姨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她手中的供果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惊恐地看着张海鹏，颤声问道：“当家的，这……”
“烧了。”张海鹏冷冷地说道，他掀开匣盖，里头是泛黄的结拜帖——宣统二年张作霖、冯德麟、汤玉麟和他八人滴血为盟的“金兰谱”。那结拜帖在岁月的侵蚀下，己经变得脆弱不堪，纸张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但却承载着曾经的兄弟情谊。
大姨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结拜帖，她刚要伸手去阻拦，却被张海鹏一把推开。张海鹏将结拜帖扔进火盆里，火焰瞬间吞噬了那泛黄的纸张，纸灰在火盆里飞舞着，仿佛是那些曾经的兄弟情谊在做最后的挣扎。有一些纸灰飘了起来，扑在祖宗牌位上，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哀。
大姨太哆嗦着伸出手去擦那牌位上的纸灰，手腕子却被张海鹏攥住。张海鹏凑近了她，嘴里喷出的酒气混着血腥味，他恶狠狠地说道：“老张家（指张学良）不给活路，别怪咱改换门庭。”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万福隔着窗焦急地喊道：“司令！少帅密电！”
张海鹏松开大姨太的手腕，接过密电，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坐镇洮南，勿为日用。”他看着那密电，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嗤笑着将纸团起来，蘸上灯油，然后点着。他看着那火苗一点点舔着手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最后，他说道：“回电——海鹏誓死报国。”
大姨太看着张海鹏，眼中满是无奈和悲哀。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张海鹏己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当夜，骑兵三十二师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炸了营。
三团副王疤瘌眼是个脾气火爆的汉子，他一脚踹翻了弹药箱，那弹药箱在地上翻滚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涨红了脸，大声嚷道：“凭啥跟日本人穿连裆裤？老子当年在郑家屯还揍过东洋兵！”
几个老兵油子听了王疤瘌眼的话，也跟着嚷了起来。他们心中本就对张海鹏投靠日本人的行为不满，此时更是被王疤瘌眼的话点燃了怒火。他们用刺刀挑开五色旗，那五色旗在夜风中飘落，像是一只只失去了方向的蝴蝶。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海鹏的耳朵里，他披着衣裳，匆匆赶到校场。此时的校场己经乱成了一团，士兵们群情激奋，场面一度失控。
王疤瘌眼被几个士兵按在地上，他拼命地挣扎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司令！咱跟您十年啊！”
张海鹏拎着马鞭，绕着王疤瘌眼转圈，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和决绝。突然，他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王疤瘌眼的旧伤上。王疤瘌眼疼得惨叫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张海鹏冷冷地说道：“十年前老子能血洗亲姑家，今日还舍不得你个丘八？”然后转头大声喝令，“机枪准备！”
士兵们架起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王疤瘌眼和那些闹事的士兵。王疤瘌眼看着那枪口，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不甘。他大声喊道：“司令，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啊！”
就在这时，机枪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着，仿佛是死神的咆哮。王疤瘌眼和那些闹事的士兵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着，鲜血染红了地面。
赵万福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这血腥的场面。他瞧见暗处有士兵在抹泪，心中一阵酸楚。更让他揪心的是，他瞧见院墙上河野派来的探子正拿着本子，在记黑账。他知道，这些黑账一旦被交到日本人手里，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遭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