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裹挟着热浪,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
连树叶都蔫头耷脑地蜷缩着,蝉虫在枝头发出刺耳的鸣叫,将闷热的空气搅得愈发粘稠。
刘之星的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仅透过缝隙漏进几缕惨白的光,在地板上切割出冰冷的线条。
她蜷缩在书桌前的旧藤椅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色卫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
三天前,她在刷手机时偶然看到“父亲节特辑”的推送,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要亲手为父亲准备一份礼物。
这个念头像一颗落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沉寂己久的内心激起了涟漪。
可当她真正动手时,才发现这简单的想法竟成了难以逾越的高山。
此刻,桌面上散落着的手工材料,就像一片被飓风肆虐过的废墟。
皱巴巴的彩纸胡乱堆在角落,边缘被撕得毛糙不堪;
几支水彩笔东倒西歪,笔尖干涸结块;胶水的盖子半开着,在桌面上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
最显眼的是那个半成品的木质相框,本应平整的边缘被锉刀啃出参差不齐的缺口,歪歪扭扭的线条仿佛是孩童随意的涂鸦。
刘之星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甲缝里还沾着未干的彩纸屑。
她盯着相框上那幅勉强成型的简笔画——歪歪扭扭的房子、线条生硬的树木,还有三个火柴人组成的家庭,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在重度抑郁症的笼罩下,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与自己的灵魂搏斗,她想要做到完美,可颤抖的手和混乱的思绪却总是将一切搞砸。
“就这么一幅破画,还不如不做!”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抓起桌上的彩纸用力撕扯。
纸片纷飞间,她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兴致勃勃地给父亲画过一幅画。
那时父亲脸上绽放的笑容,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光。可如今,这光芒早己被抑郁症的阴霾遮蔽得无影无踪。
“星星,该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刘之星浑身一僵,迅速将撕碎的纸片扫进垃圾桶,藏起那些暴露情绪的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可喉咙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含糊的“知道了”。
镜子里的自己让她一阵心悸。
蜡黄的脸色,眼下浓重的青黑像是永远洗不掉的污渍,空洞的眼神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
她机械地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生锈的齿轮牵动的木偶,关节处传来隐隐的酸痛。
但他拿起碗筷准备送入口时,胃里泛起阵阵反胃的感觉,一下子变没了吃饭的欲望,他随便吃了几口,便跑去重新做父亲的父亲节礼物。
次日清晨,阳光依旧透过窗帘缝隙顽强地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柱。
刘之星捏着那个拼凑完成的相框,包装纸被她的汗水浸得发软。
她站在卧室门口,听着客厅里传来父亲电脑键盘敲响声音,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一定要给他,一定要……”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强迫自己迈出脚步。
客厅里,父亲穿着白色衬衫,晨间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刘之星走到父亲面前,喉咙发紧,嘴唇颤抖着,几次张嘴都只发出微弱的气音。终于,她拼尽全身力气才在脑子里挤出一句:“爸爸,父亲节快乐。”随后便假装开心和期待地看着父亲。
父亲抬起头,眼睛闪过惊讶,随即绽放出温暖的笑容。那笑容让刘之星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父亲接过礼物,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袋,目光落在两张小卡上。
那是刘之星在网上看到的,对父亲的祝福卡,她随即便买了下来。在翻面看到相框里面的内容那一刻,眼角泛起了泪光。
那是刘之星用一点一点小钻石早上的画(父亲节只有一天,父亲的爱却是岁岁年年),那是刘之是在网上看到特别火的父亲节送礼的礼物。
一点一点的粘贴己经让他心思快要崩溃,但一想到成品出来后,拿给父亲,父亲会对他说什么样的话,或者是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她才坚持了下来。
“星星,这是爸爸收到最珍贵的礼物。”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相框边缘。
母亲也凑了过来,脸上露出欣慰又意外的神情,伸手轻轻拍了拍刘之星的肩膀:“我们星星真懂事。宝贝我也想要,我都羡慕了”
可刘之星却感受原本以为会感受到的喜悦,反而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她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好像没人在意,转身逃回自己的房间。
她回答母亲:“等你生日的时候我就做给你当生日礼物”
门被轻轻关上的瞬间,刘之星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她听见父亲在客厅里将相框摆放的声音,听见他兴致勃勃地向母亲介绍相框上的每一处细节。
那些充满爱意的话语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根本不值得这样的爱……”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袖。
在她的世界里,她总是觉得自己是家人的负担,是拖后腿的存在,特别是他生病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无论什么人跟他说,并不是这样的,他的心里永远都无法改变这些自我否定的想法。
即便父亲用最温暖的笑容接纳了这份礼物,她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真的能给家人带来快乐。
整个上午,家里都弥漫着温馨的氛围。
她蜷缩在房间的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界的声音。
可父母的笑声,还是像细小的沙粒,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
眼泪再次决堤,她咬住被角,压抑着啜泣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快乐?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她在心底一遍遍地责问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肉体的疼痛来试图驱散内心的痛苦。
在这个本应充满温情的父亲节,她却像一个被困在黑暗深渊的孤魂,无法触摸到那近在咫尺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