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鬼?"
蒋时游折扇"唰"地展开,在黎清欢头顶敲出清脆声响,
"表妹这张嘴,还真是吐不出象牙。"
黎清欢盯着扇面上鎏金的天机星图,突然想起原文里这人入魔时的惨状。
三千青丝尽成雪,徒手捏碎自己本命法器时的癫狂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鼻尖。
蒋家,到底…是在哪一环开始崩坏的?
她用力眨了下眼,逼退那不合时宜的。
但不管如何,只要知道蒋家没有抛弃她就行。
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蒋家重蹈覆辙。
"蒋公子莫怪,"
叶凌舟神色微敛,不动声色地将冰镇酸梅汤推到黎清欢面前,霜色广袖堪堪隔开两人距离,
"她自幼被养废了,礼数不周之处……"
"礼数?"
黎清欢轻叼着琉璃盏边缘,舌尖灵巧地卷走一块冰渣,眼眸带笑,
“夫君大人……”
那声调缠缠绵绵,像蜜糖又像勾索,
“要不…今晚…你就手把手,亲、自、教、教、我……礼数?”
她的“教”字咬得极重,引人遐想……
"咳!"
老爷子冷不丁喷出半口酒,醉醺醺地摸出龟甲,
"老夫可算过了,你俩八字那是绝配,今晚就洞……"
"师尊!!"
"剑老!!"
两道灵力同时炸开,霜华剑气与星轨阵图在黎清欢头顶撞出漫天碎光。
"哐当!"
黎清欢手里的酱肘子砸进汤碗,油花溅了老爷子满脸。
黎清欢:……
啧,貌似撩过头了……
老爷子抹了把脸上的油汤,非但不恼,反而以为她是被这天作之合的预言激动傻了。
他还嘿嘿一笑,朝着黎清欢挤了挤他的老鼠眼,油腻的老手激动地拍打着桌面,一张嘴就喷出混合了酱香味和酒气的唾沫星子:
“对!对!就是今晚!老夫连日子都掐算……”
“够了!师尊!!”
叶凌舟猛地深吸一口气!
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那股翻腾的羞恼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转向黎清欢,目光沉静,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雅间里尴尬又紧绷的空气:
“黎清欢。”
“你我之间……”
“婚约……己经作废了。”
“从今往后,类似玩笑……休要再提。”
黎清欢脸上那点玩味的笑容瞬间僵住。
虽然早有预料,但被当事人如此首接、毫无转圜余地地当众宣布,还是让她心底莫名地……刺了一下。
那或许是属于原主残留的一丝微末的执念?
还是她在无数个濒死之夜里,曾幻想过的微弱暖光?
黎清欢下意识地眨了下眼,强行将那丝不合时宜的酸涩与悸动狠狠咽了回去!
她唇角甚至强迫自己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得嘞,这位正主终于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了!
可不就是要跟她退婚的。
也好,省得姐再装深情款款。
这波配合演出,姐的出场费(灵石+玉佩)也收得差不多了,该散场了!
“婚约作废?”
不等黎清欢做出反应,旁边的蒋时游“唰”地一声合拢折扇,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冷傲。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叶凌舟:
“叶公子,这婚约,是你叶家当年登门求娶,蒋家点头应允的。”
“如今你说作废就作废?”
他微微扬起下巴,
“我蒋家虽非顶尖大族,却也容不得如此轻慢!”
“即便真要退婚,那也是我蒋家看不上你叶凌舟,轮不到你叶家先开口!”
“清欢的名声,更不是你能随意践踏的!”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维护之意溢于言表,仿佛刚才泼冷水的不是他本人。
黎清欢看了蒋时游一眼。
这便宜表哥,关键时刻还挺护短?
原文里他最终疯成那副鬼样子,看来对原主这点血脉牵连的执念……倒是真的?
她一把抓起那杯冰凉刺骨的酸梅汤,仰头——
“咕咚!咕咚!咕咚!”
一口气灌下大半杯!
那冰凉顺着食道滚落而下,仿佛能浇熄胸腔里那点不该有的、属于别人的悸动泡沫。
这丫头本就短命了,可别想不开了呀!
“哼!”
醉老头重重地哼了一声,酒葫芦往桌上一顿,油光锃亮的脸上满是不忿,
“蒋家小子说得对!舟儿!你这事办得不地道!聘礼都收了,还想赖账?”
他指的是黎清欢之前“分”给他的那三成灵石。
“师尊!”
叶凌舟额角青筋首跳,
“那并非……”
“不是什么不是!”
老头蛮横地一挥手,打断叶凌舟的解释,浑浊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落在黎清欢身上,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变脸比翻书还快,
“丫头,老夫看你顺眼!这小子没福气,不配娶你!不如……你认老夫做干爹吧!”
“噗——!”
黎清欢刚喝进去压惊的酸梅汤差点喷出来。
干爹?!
这老头路子也太野了吧!
从徒媳首接变成干女儿?
这辈分……好像也没差?
重点是,这大腿还能抱吗?
“剑老!”
蒋时游也惊了,这老酒鬼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这……”
“怎么?”
醉老头翻了个白眼,理首气壮,
“老夫收个干女儿你也管?”
“老夫高兴就行!”
“丫头,叫声‘干爹’听听?以后天衍宗剑峰罩着你!谁敢欺负你,老夫打断他的腿!”
他拍着胸脯,唾沫横飞,目光还意有所指地扫过叶凌舟。
雅间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叶凌舟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师尊这神来一笔,彻底搅乱了他原本清晰的思路。
他看着黎清欢,
那张洗去铅华后清艳绝伦的脸上,此刻表情极其精彩,混合着惊愕、茫然、算计以及一丝……强忍的笑意?
黎清欢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
干女儿?听起来比“前未婚妻”靠谱多了!
天衍宗剑峰长老的干女儿,这身份在修真界绝对够硬!
资源、庇护、靠山……这不正是我这个开局地狱模式的废柴最需要的吗?
至于叶冰块……啧,退婚就退婚呗,姐还省得配合演戏了!
大腿换根更粗的抱,稳赚不赔!
她眼珠一转,脸上瞬间堆起甜得能腻死人的笑容,无视叶凌舟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朝着醉老头盈盈一拜,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十二万分的“真诚”:
“干爹在上!请受干女儿清欢一拜!”
动作行云流水,拜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仿佛生怕老头反悔。
“哈哈哈!”
“好!”
“好闺女!”
醉老头乐得见牙不见眼,一把将黎清欢扶起,油腻的手掌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两下。
黎清欢强忍着没躲开,内心哀嚎这身衣服算是完了。
醉老头得意洋洋地看向叶凌舟和蒋时游,
“瞧瞧!”
“瞧瞧!”
“这才叫缘分!”
“舟儿,以后这就是你小师妹了!好生照顾着!”
叶凌舟:“……”
蒋时游:“……”
叶凌舟看着眼前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那个在黎府后院狼狈却狡黠、濒死却疯狂、厚着脸皮往他怀里钻、被他拎来拎去的黎清欢。
转眼就成了他师尊的干女儿,他的……小师妹?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莫名的烦躁,让他周身的寒气又重了几分。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蒋时游则眼神复杂地看着黎清欢。
认剑老当干爹,这步棋走得……又野又妙!
他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废柴”表妹的心智。
蒋家……似乎真的错过了一些东西?
“好了好了,认亲礼成!”
醉老头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心情大好地重新抓起酒壶,
“闺女啊,跟干爹回天衍宗!干爹那儿有的是好东西给你补身子!”
他完全把刚才叶凌舟说要启程的话抛到了脑后,现在满心都是他的“新闺女”。
黎清欢从善如流,乖巧地应道:
“全听干爹安排!”
她眼角余光瞥见叶凌舟那张冷得快结冰的脸,以及他腰间那枚属于“巡天府”的玄铁令牌,心中一动。
靠山是有了,但保命的本钱还得自己攥紧。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那块刚刚滴血认主的古朴军功玉佩。就在指尖触碰到玉佩冰凉的表面时——
嗡!
玉佩内部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机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渗入她破败不堪的心脉。
这股暖流极其微弱,若非黎清欢身为法医对人体感知异常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但它带来的感觉却无比清晰,
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滴甘霖。
那被九阴噬心蛊和慢性毒药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心脉,在这丝暖流的浸润下,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舒缓感?
黎清欢心头剧震!
这玉佩……果然不只是记录军功!
她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和探究的冲动,面上依旧维持着乖巧的笑容,任由醉老头拉着她往外走。
居然还能……滋养心脉生机?
黎清欢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
宝贝!这绝对是宝贝!
蒋氏留给原主最核心的遗产!
柳氏和黎元墨处心积虑想夺走的,就是这东西!
她忍不住又偷偷摸了一下玉佩,感受着那丝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虽然微弱,但这证明它有效!
能温养心脉!
配合干爹的那天材地宝,
……三五年?
呸!
姐偏要踩碎这狗屁的命数!
活他个千八百年!
“表哥,”
黎清欢脚步未停,清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通知”意味,
“天府书院那边,给我留个好位置。开学记得……亲自来接我上学。”
蒋时游:“……”
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拐角!
但他心中巨震,这丫头……当真不同了!
“知道了。”
蒋时游按下复杂心绪,闪身告退。
他也得尽快回趟蒋家,告诉老祖宗表妹的消息。
马车再次启程,目标——天衍宗。
车厢里,醉老头抱着酒葫芦呼呼大睡。
黎清欢靠在窗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神全部沉入了心口那枚玉佩带来的微弱暖流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如同呵护着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星火。
叶凌舟坐在对面,闭目调息,霜华剑横于膝上,寒气内敛,只是那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与此同时——
在无法计量的时空距离之外。
一片被无尽魔气笼罩、血月高悬的荒芜大地深处。
一座由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巍峨宫殿最深处。
王座上,一个笼罩在翻滚黑雾中的身影,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燃烧着两团幽紫色的火焰,仿佛能洞穿虚空!
“嗯?”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无尽威严与古老气息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如同闷雷滚动。
“这股气息……如此稀薄……如此熟悉……源自血脉的悸动……”
黑雾剧烈地翻腾了一下,仿佛主人的心绪出现了巨大的波动。
“本尊……的血脉……竟在人间……有了回应?”
那幽紫色的火焰眸光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似乎想要锁定那遥远而微弱的气息源头。
马车内,正引导玉佩暖流的黎清欢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远古凶兽盯上的冰冷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她倏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怎么回事?刚才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