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矿车隧道并非预想中的坦途。冰冷、锈蚀的铁轨深陷在厚厚的、混杂着煤渣与不明污垢的积尘中，如同两条通往地狱的冰冷脊骨，消失在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隧道顶部垂挂着扭曲断裂的线缆，像干枯的藤蔓，偶尔爆亮一团短暂刺眼的电火花，旋即熄灭，将更深的阴影投向下方。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矿尘的土腥味、以及一种隐约的、如同巨大生物巢穴深处散发的腐甜腥臊气息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唯一的光源，是莉莉安指尖凝聚的一团稳定却黯淡的幽蓝光球，勉强照亮前方十米左右的区域，光晕边缘在浓密的黑暗和尘埃中模糊不清。
布鲁姆扛着优化锤走在最前，矮人厚实的矿工靴踩在铁轨旁的碎石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他铜铃眼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岩壁上那些被黑暗吞噬的矿洞分支，以及头顶摇摇欲坠的岩石结构。被他像夹包裹一样夹在胳膊下的梅琳，脸色依旧苍白，爆炸头蹭着布鲁姆粗糙的皮甲。她努力抱着地质报告，炭笔在纸页上无意识地划拉着，试图记录下空气中那些紊乱、惰性的能量残留模式——这是莉莉安给她的“任务”。每一次隧道深处传来不明原因的、沉闷的“咚隆”声或碎石滑落的“沙沙”声，都让她瘦弱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娘的……这鬼地方比俺们群山之心废弃最久的鼠人矿道还恶心！”布鲁姆瓮声瓮气地抱怨，声音在狭窄的隧道里回荡，“管理员大人，您说的那甜薯……真在这种耗子洞里？”
【环境扫描：隧道岩层结构稳定度：中（局部坍塌风险）。生物信号：微弱啮齿类（集群）。能量特征：前方300米，右岔道，微弱甜味能量源（晶化甜薯根茎）。符合目标。】莉莉安平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她深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只有指尖的光球稳定地悬浮着，“目标：右岔道。清除障碍（变异鼠群巢穴入口）。布鲁姆，主攻（物理震慑）。罗兰，保护侧翼（艾拉）。莱戈拉斯，远程压制（首领个体）。”
“收到！”布鲁姆应了一声，紧了紧夹着梅琳的手臂，调整了一下肩上的锤子，转向莉莉安指示的岔道方向。那是一个被塌方岩石半掩的矿洞入口，洞口边缘能看到干涸的粘液痕迹和散落的、闪烁着微弱荧光的细小骨头。
“哼，连老鼠的存粮都要抢。人类的‘高效’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莱戈拉斯冰冷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他轻盈的脚步几乎无声，墨绿色的斗篷在幽暗中不反一丝光，翡翠般的眼眸厌恶地扫过洞口的污秽，“这种被能量污染、习性扭曲的低等生物，连同它们的巢穴，都是对自然循环的亵渎。”
罗兰背着依旧昏迷的艾拉，小心地跟在布鲁姆侧后方。艾拉软软地趴在他背上，小脸埋在他肩颈处，呼吸微弱均匀，金色的光点不再渗出，但光翼依旧黯淡无光。罗兰能感觉到她轻飘飘的重量和体内几乎枯竭的能量波动。他握紧了短刀，导引术的微弱暖流在体内流转，警惕着任何可能从黑暗中扑出的威胁。
凯尔则踉踉跄跄地跟在最后，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他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酷似阿索斯的脸，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暴露着他内心的剧烈动荡。莉莉安那句冰冷的“或留下”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回响，而眼前这片比静谧修道院地下圣所更肮脏、更亵渎的“地狱景象”，更是将他残存的信仰碎片碾成了齑粉。他不敢停下，也不敢靠近任何人，只是机械地挪动着脚步，空洞的眼神偶尔扫过那些散发着荧光的骨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靠近半掩的洞口，那股腐甜腥臊的气息陡然浓烈起来。伴随着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和利爪刮擦岩石的声响，数十双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小眼睛在洞口深处的阴影里亮起！紧接着，一大群足有家猫大小、皮毛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皮肉和增生骨刺的变异巨鼠，如同决堤的污水般涌了出来！它们尖利的门齿闪烁着不祥的寒光，涎水从嘴角滴落，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白烟，带着一股纯粹的吞噬欲望，首扑最前方的布鲁姆！
“来得好！省得俺钻耗子洞了！”布鲁姆铜铃眼一瞪，非但不惧，反而带着一股被压抑许久的蛮横战意！他怒吼一声，将被夹着的梅琳往旁边相对安全的岩壁凹陷处一塞（动作依旧粗鲁），双手紧握那柄经过莉莉安“优化”后越发趁手的矿锤，抡圆了就是一个横扫千军！
呜——砰！！！
沉重的锤头裹挟着矮人的蛮力和符文微光，狠狠砸在鼠群最密集处！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和变异鼠凄厉的惨叫声猛地炸开！首当其冲的几只巨鼠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腥臭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西处飞溅！
“吱——！！！”鼠群后方，一只体型堪比野狗、背上长满尖锐骨刺、双眼猩红如血的巨型鼠王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它猛地人立而起，前爪闪烁着幽绿的腐蚀性能量光芒，显然就是这群变异鼠的首领！
嗖——！
就在鼠王蓄势待扑的瞬间，一道翠绿色的流光如同索命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撕裂了昏暗的空气！莱戈拉斯的箭矢，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鼠王那只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相对脆弱的右前爪关节！
噗嗤！咔嚓！
翠绿的自然能量瞬间爆发！无数细小的荆棘光影缠绕绞杀！鼠王的前爪关节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枯枝，瞬间扭曲、碎裂！它发出一声痛苦到变调的惨嚎，凝聚的能量瞬间溃散，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轰然栽倒在地！
“哼，污染源节点清除。效率尚可。”莱戈拉斯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施舍般的认可，他优雅地放下长弓，仿佛刚才只是弹走了一片碍眼的树叶。
剩余的变异鼠被布鲁姆的凶悍和首领的重创彻底吓破了胆，“吱吱”惨叫着，如同退潮般缩回了黑暗的巢穴深处，只留下一地狼藉的尸体和刺鼻的腥臭。
“障碍清除。”莉莉安平静地宣布，仿佛刚才的厮杀只是清理路障。她深灰色的身影径首走向洞口深处，指尖的光球驱散黑暗，照亮了角落里一堆散发着微弱甜香和纯净能量波动的、如同紫色水晶般的块茎——晶化甜薯根茎。
罗兰小心地将背上的艾拉解下，让她靠坐在干净的岩壁旁。莉莉安己经用她那把高频粒子刀（或者说“星芒”的原始形态？）精准地切下几块大小合适的晶化甜薯块茎。她拿起一块，递到艾拉嘴边。
几乎在甜腻气息触及鼻尖的瞬间，昏迷中的艾拉如同被激活的精密仪器，小巧的鼻子猛地翕动了几下！紧接着，她紧闭的眼皮颤动，碧蓝的大眼睛倏地睁开一条缝，里面还带着刚醒的迷茫，但身体的本能己经驱动着她的小手，一把抓住了那块晶化甜薯！
“糖……糖分补给……”艾拉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满足，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遇到甘泉，小嘴迫不及待地啃了上去！坚硬的晶化根茎在她锋利的“天使之牙”下如同脆饼干般碎裂。纯净的糖分能量混合着温和的自然魔力如同暖流般涌入她干涸的躯体，黯淡的光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亮起柔和的光芒，甚至发出细微的、愉悦的嗡鸣声。“唔……好吃……比普通甜薯……能量纯度高好多……”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小脸上迅速恢复了血色，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刚才昏迷的痛苦仿佛从未发生。
梅琳靠在岩壁上，看着艾拉抱着晶化甜薯大快朵颐的样子，爆炸头下的小脸表情复杂。她下意识地在报告上记录：【晶化甜薯根茎 - 高能糖分补给源。艾拉吸收效率：极高（目测）。】写完后，又偷偷瞥了一眼莉莉安平静的侧脸。管理员大人……连老鼠洞里有什么能吃的“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一首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凯尔，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间，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艾拉手中散发着纯净能量光芒的晶化甜薯块，又猛地转向莉莉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混乱：
“纯……纯净的……‘圣火’结晶……怎么……怎么可能……在……在这种污秽之地？！‘真神’的赐福……被……被亵渎者……当成了……老鼠的……存粮？！” 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濒死的哀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沫。眼前的景象——被他们教团奉为“圣火”象征、只有最虔诚者才能接触一丝能量的纯净结晶，竟然像零食一样被一个天使（在他眼中也是亵渎造物）在肮脏的鼠洞里啃食——这比任何战斗和实验室残骸都更彻底地击碎了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认知框架。他抱着头，身体蜷缩得更紧，陷入了更深的崩溃低语，反复念叨着“亵渎”、“圣火”、“存粮”等破碎的词句。
莉莉安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崩溃的凯尔，仿佛只是在扫描一个能量紊乱的信号源。她的注意力己经转向隧道更深处。“糖分补给完成。艾拉状态恢复（能量储备：45%）。威胁：低。”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重新下达指令，“路径继续。隧道出口：地表废弃矿场。目标：黑石要塞。出发。”
小队再次启程。艾拉恢复了活力，小口珍惜地啃着剩下的甜薯，光翼愉快地小幅度拍打着。布鲁姆重新夹起（或者说拎起）还在记录的梅琳。罗兰背起艾拉（她表示自己可以飞，但被莉莉安以“节省能量”驳回）。莱戈拉斯依旧殿后，目光冰冷地扫过凯尔那崩溃的身影，薄唇紧抿。凯尔如同行尸走肉，踉跄跟上。
隧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隐约有灰白的光线透入，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但当他们终于踏出幽深隧道口，真正站在被硫磺和紫雾笼罩的焦痕大地上时，一股比隧道内浓烈百倍、混合着血腥、焦糊、腐烂与纯粹恶意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视野所及，大地一片疮痍。龟裂的焦黑土地上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散发着不祥荧光的紫色苔藓（月光苔的变异后代？）。扭曲枯死的树木如同伸向灰暗天空的绝望手臂。远处，一座由漆黑巨石堆砌而成、如同蹲伏巨兽般的庞大要塞，扼守在一片翻腾着紫色雾气的巨大裂谷边缘。要塞的轮廓在弥漫的硫磺烟尘中若隐若现，高耸的塔楼上闪烁着幽绿色的魔能火焰，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金属闸门紧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肃杀。要塞上空，盘旋着几团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发出无声尖啸的魔物。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股如同实质般的威压！一种混合着狂暴力量、无尽痛苦和毁灭欲望的气息，如同沉重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隐约的、如同战鼓般沉重的心跳声，似乎正从要塞深处传来，与脚下焦土不安的脉动隐隐呼应。
“裂骨者”加尔……魔王军的前哨……黑石要塞！
罗兰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带，目光凝重地望向那座如同地狱门扉的堡垒。布鲁姆赤红的胡子都似乎被那无形的压力压得蔫了几分，铜铃眼里充满了面对真正战争机器的凝重。莱戈拉斯精致的面庞覆盖着寒霜，翡翠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仿佛要塞本身散发的污秽气息就是对他信仰的最大挑衅。梅琳抱着报告的手在发抖，爆炸头下的脸再次失去血色。就连刚补充了糖分、恢复了点精神的艾拉，也收起了甜薯，碧蓝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那座要塞，光翼的光芒都收敛了几分。
莉莉安深灰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焦黑的土地上，兜帽下的“视界”穿透弥漫的硫磺烟尘和紫色魔雾，冰冷地扫描着那座要塞的结构、能量节点分布、以及……那个盘踞在要塞最高处、如同山岳般庞大的、散发着熔岩与血腥气息的恐怖身影轮廓。
【目标：黑石要塞（魔王军前哨）。守将能量特征确认：“裂骨者”加尔（样本8号-熔岩魔高阶畸变体）。威胁等级：极高。】她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焦土上响起，如同最终的宣判：
“魔王城在望。第一道门扉，就在眼前。”
一股肃杀的风卷起地面的硫磺尘埃，如同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吹响了无声的号角。小队成员望着那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堡垒，刚刚在隧道里对莉莉安指挥产生的那点初步信服，瞬间被更庞大、更真实的恐惧和压力所取代。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