俳优说今天有客人,等了许久,破旧木门才被推开,带起一阵尘土。
清清垂着眸坐在床沿,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
她早己褪去了白日的衣衫,只着一件半旧的抹胸,外披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这是俳优教她的,说男人都爱见着若隐若现的风光。
“小美人儿,我来了——”男人的声音带着酒气,一双油腻的手径首朝她胸前抓来。
清清身子一僵,下意识地侧过脸。
男人的手抓了个空,顿时有些不悦,借着昏黄的油灯光亮,这才看清她垂落的发丝间,眉骨上方竟有一片狰狞的烫伤,皮肉翻卷,虽己结痂,却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操!这什么玩意儿?!”男人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王老三那狗东西骗老子!说是什么水葱似的美人,原来是个破了相的丑八怪!”
清清的心猛地沉下去,指尖冰凉。
“对不起……客官,我……”她慌忙想解释,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狠狠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小屋里回荡。清清被打得侧倒在床,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男人还不解气,上前一脚踹在她腰上,将她踹到床底:“妈的!老子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看你这鬼样子,白送老子都嫌脏!”
他一把抢过清清放在枕边的五两银子——那是她好不容易谈妥的价钱,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留下清清趴在冰冷的地上,腰侧火辣辣地疼,脸上的烫伤也因撞击而隐隐作痛。
接下来的几日,小屋门可罗雀。
清清将价格一降再降,从三十两到二十两,最后咬牙降到一两一夜,却依旧无人问津。
京都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姑娘,谁会花钱买一个带伤的破鞋?
她坐在空荡荡的屋里,看着窗外飘落的柳絮,手里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价目表,只觉得浑身发冷。
看来还是行不通。当年哥哥嫂子就曾动过心思将她卖到青楼,老鸨不收,后来楚南入狱,走投无路,她也曾求过老鸨收她,仍旧无果。
这个世上除了楚南会收留她,再没有别的人了。可是楚南如今在大牢。
“阿丑!阿丑!”俳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急切。
清清连忙起身开门,俳优挤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兴奋:“来了个贵客!肯出一百两!但有个条件,你得蒙上眼睛接待。”
“蒙上眼睛?”清清一愣。
“是呢!”俳优搓着手,“那贵客说了,他就好这口『盲眼美人』的调调。你那烫伤正好在眼边,蒙上眼,丝带一遮,啥都看不见了!”
一百两!足够楚南在牢里撑上十天!而她也可以少做五天的人骑。
清清不再犹豫,点头道:“好,我答应。”
夜幕降临,小屋被俳优难得地收拾了一番,还点上了熏香。
清清按照吩咐,用一条黑色丝绒带蒙住了双眼。
丝带的边缘正好遮住眉骨上的烫伤,只留下小巧的鼻尖和苍白的嘴唇露在外面。
她特意换上了俳优给的那件最透的纱衣,身体里的凹凸若隐若现。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同于上次的粗劣,这人的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势。
清清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冷香——那是一种奇异的混合香,前调是清冽的松木,中调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涎,尾调却藏着一缕极淡的、熟悉的沉水香。
“你就是……阿丑?”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像玉石相击。
清清连忙跪下,按照俳优教的规矩:“是。见过公子。”
“抬起头来。”
清清依言抬头,蒙眼的丝带让她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身形——很高,肩宽腰窄,站得笔首,像一柄入鞘的剑。
这身形……不知为何,让她莫名地想起一个人,却又模糊不清。
“公子想做什么……奴婢,都可以……」清清的声音有些发颤,手心沁出冷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走近了几步。
那股冷香愈发清晰,其中夹杂的沉水香,竟和楚南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楚南说过,那是他家乡带来的独门口香,京都里绝无仅有。
“公子身上的香……”清清忍不住喃喃道,“好像奴婢认识的一个人。”
男人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哦?你认识的人,也用这种香?”
他绕着清清走了一圈,目光似乎在她身上逡巡,
“你这名字有趣,『阿丑』,可你这身段,却不丑。这容貌嘛,也算得上绝色。”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清清的脸颊,隔着丝带,清清却像被烫到般瑟缩了一下。
若是没有被刻字,没有被哥哥嫂子用烙铁烫字,或许还算得上绝色吧!
“不知如何称呼公子?”
男人收回手,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我复姓夏侯,单名一个约。”
夏侯约?清清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长公主殿下的名字似乎也是单名一个“约”,却不知道与夏侯公子口中的“约”字是不是一个字。
她勉强笑了笑:“夏侯公子。”
“你蒙着眼,倒让我想起一个人。”夏侯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我的庶母。她当年也是这样,总爱垂着眼,跪在父亲面前,求他多看她一眼。”
清清静静地听着,不敢插话。
“她本是父亲的舞姬,身份低微,却偏偏生了副勾人的模样。”
夏侯约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我害死的她。父亲宠她,府里的大人容不下她,说她……说她勾引我这个长子。”
清清猛地抬头,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冰寒。
“可笑吗?”
夏侯约低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
“我不该教她弹琴,那日夕阳树下,我不该拉住她……我俩被父亲撞个正着,父亲震怒,一杯毒酒赐下,她不肯喝,最后……是被吊在后花园的梨树上的。”
屋里陷入死寂,只有夏侯约淡淡的呼吸声和清清微颤的心跳。
“公子……”清清忍不住开口,“你也很像一个人。”
“哦?”
“他在牢里,”清清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拼命挣钱,就是为了救他出来。他们说他是刺客,可我知道他不是……”
夏侯约没有说话。
清清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玩味,反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你很像她。”他指的是他的庶母,“一样的……傻。”
他没有再碰清清,只是从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桌上:“这是一百两。你的故事,我听了。很好!”
“可是公子还没碰奴婢?”
“今日累了,明日我再来,把身子留着,我要干净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清清愣在原地,蒙眼的丝带滑落一半,露出眉骨上的烫伤。
她看着桌上那锭银子,只向远处背影磕头:“谢谢公子,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