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死寂。
扭曲的粉白光丝结界如同倒扣的巨碗,无声流转,将内外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凝滞的光线里,尘埃悬浮,仿佛时间在此地陷入了泥沼。空气里弥漫着焦土、血腥、草木冷香与一丝阴冷诅咒气息混合的复杂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
宋灼华僵在冰冷的怀抱中。
心跳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残破的胸腔。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脊椎,但一种更奇异、更无法抗拒的力量却从心口深处涌出,强行抚平了他想要逃离的冲动。
他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隔着破碎染血的衣襟,那个暗金色的神裔之印,如同蒙尘的古玉,黯淡无光。但就在刚才……它灼热了!一股温润纯净的暖流,如同沉睡地脉的苏醒,毫无征兆地从中流淌而出,瞬间平息了他因恐惧而撕裂的伤口剧痛,也抚平了灵魂深处那被强行唤醒的惊悸!
这力量……是他的?可为何如此陌生?如此……安宁?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
那覆盖在他身上的、从怀中冰冷仙躯弥漫而出的粉白色光晕!如同初雪凝结的薄雾,清冷,带着草木的微香,无声流淌。当这光晕触及他皮肤的刹那,心口那黯淡的印记仿佛被唤醒!一点、两点……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点,如同深埋灰烬的星火,竟在他皮肤下悄然浮现、明灭!
粉白的光晕如同温柔的溪流,暗金的光点如同沉睡的萤火。
两者在两人紧紧相贴的肌肤之间,在破碎的衣料缝隙之中,极其自然地……交汇、缠绕、流转!
不是对抗!是……交融!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在这无声的交融中悄然诞生!如同寒冬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泉,顺着两人接触的肌肤,极其缓慢地、却又坚定地……渗入宋灼华冰冷的西肢百骸,也……回流到桃夭那油尽灯枯的仙躯之内!
宋灼华的身体再次僵硬!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一瞬!这感觉……太诡异!太……不可思议!他竟在与这个冰冷、强大、漠视他生死的仙……共享某种……力量?!
就在这时!
沉睡的桃夭,似乎被这微弱循环的暖意和宋灼华苏醒的气息所扰动。覆盖着长睫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更让宋灼华心神失守的一幕发生了!
桃夭那紧贴着他颈窝的、冰冷如玉的脸颊,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在他染血的皮肤上……蹭了一下!
一个极轻、极细微的动作。如同沉睡的猫儿在寻求温暖。
温凉的、带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触感,混合着颈窝皮肤上尚未干涸的血腥气,瞬间穿透了宋灼华所有的感官!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抽气声!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彻底僵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瞬间冻结!那点因暖流而生的微弱安宁瞬间被巨大的、荒谬的冲击感碾得粉碎!
恐惧!羞耻!一种被彻底冒犯的冰冷怒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这极致反差所勾起的……毛骨悚然!
她是谁?!是那个挥手间光影生灭、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的仙!是那个将他视为蝼蚁、视为药引的存在!现在……却如同一个寻求庇护的……脆弱生灵般……依偎在他颈间?!
这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比任何利刃都更锋利!狠狠刺穿了宋灼华摇摇欲坠的心房!
他猛地挣扎起来!不顾一切!不顾心口传来的微弱灼热警告!不顾后背撕裂的剧痛!
“放开我!”嘶哑破碎的吼叫带着刻骨的屈辱和愤怒,在死寂的坑洞中炸响!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双手狠狠推向桃夭紧贴着他的肩膀!
然而——
就在他双手触及桃夭冰冷肩头的刹那!
嗡!!!
一股沛然莫御、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惊醒,毫无征兆地从桃夭体内……轰然爆发!
“放肆!”
并非声音,而是首接震荡在灵魂最深处的、带着万载仙尊不容亵渎威严的……意念敕令!
轰——!!!
宋灼华感觉自己如同被无形的亿万丈冰山狠狠撞中!所有的挣扎动作瞬间僵死!灵魂仿佛被瞬间冻结、剥离了躯体!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凝聚起的力量如同冰雪消融!双手无力地垂落,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跌回泥榻之上!
窒息!绝对的窒息!比之前任何一次威压都更恐怖!那是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是蝼蚁仰望苍穹崩裂时最原始的恐惧!
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僵硬地躺在冰冷的泥榻上,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涣散放大,倒映着头顶上方那无声流转的、扭曲的粉白光丝结界。灵魂深处只剩下那冰冷的“放肆”二字,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每一寸意识!
而沉睡中的桃夭,在爆发出那股恐怖的意念威压后,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周身那弥漫的粉白光晕瞬间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紧贴着宋灼华颈窝的脸颊似乎更冰冷了一分,长睫覆盖下的眼睑依旧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眉心那一点暗沉的黑斑,似乎因这剧烈的意念波动而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
死寂重新笼罩了坑洞。
这一次的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令人窒息。
宋灼华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僵硬地躺在冰冷的泥榻上,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如同濒死般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残存的意识。那冰冷的“放肆”二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着他所有的反抗意志。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只能任由那冰冷的仙躯依偎在颈间,任由那微弱却诡异的能量循环在两人紧贴的肌肤间无声流淌。
时间在凝滞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僵硬的感官,在极致的死寂和恐惧中,被无限放大。
他清晰地感受到颈窝处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上好的寒玉。那清冷的草木香气混合着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又无法摆脱的气息。更清晰的是……她微弱的呼吸。
那气息极其微弱,如同游丝,带着一种奇异的清冷,轻轻拂过他颈窝染血的皮肤。每一次极其轻微的吐息,都带来一阵细微的、冰冷的麻痒感。这感觉……如同冰冷的羽毛在反复撩拨着最敏感的神经!
屈辱!冰冷的屈辱感如同毒藤,再次缠绕上宋灼华的心脏!被强行禁锢,被漠视生死,如今……还要承受这如同被豢养宠物般的……亲密接触?!
愤怒的火焰在冰冷的恐惧下艰难地燃烧,却无法冲破那灵魂深处的禁锢。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冰冷的泥土。
就在这时——
那紧贴着他颈窝的冰冷脸颊,似乎因姿势的不适,再次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蹭动了一下!
这一次,动作更慢,更清晰!
温凉的肌肤擦过染血的颈窝皮肤,带来一阵更强烈的、难以言喻的触电感!那清冷的呼吸也随之拂过,如同冰冷的叹息!
“呃……”宋灼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身体在巨大的屈辱和那冰冷意志的禁锢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挣扎的枯叶!
他猛地闭上眼!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去抗拒这荒谬绝伦的感官冲击!试图将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然而——
就在他闭眼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指引的……意念流,毫无征兆地顺着两人之间那无声流转的能量循环……悄然渗入了他的意识深处!
不是记忆碎片!不是痛苦冲击!
更像是一缕……被那能量循环无意中捕捉、放大的……属于桃夭此刻沉睡状态下的……最本源的“存在”气息?
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
如同悬浮在宇宙洪荒最寂静的角落。
万年。
孤寂。
沉重的枷锁。
腐朽的躯壳。
意识沉沦。
疲惫……深入骨髓的疲惫。
还有……一丝……被那微弱暖流触及时的……极其细微、几乎无法捕捉的……松懈?
这缕气息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转瞬即逝。却像一道微弱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宋灼华意识中的恐惧与屈辱!
他猛地睁开眼!
涣散的瞳孔死死盯住近在咫尺、依偎在他颈间的那张沉睡的侧脸!
冰冷依旧。
强大依旧。
可在那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脆弱之下……他竟然……捕捉到了一丝……疲惫?一丝……如同背负着万钧重担、终于得以片刻喘息的……松懈?
这感觉……荒谬绝伦!却又……如此清晰!
如同在万载不化的冰川核心,窥见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融化的水滴?
宋灼华的心跳,在死寂中疯狂地擂动!撞击着禁锢他的冰冷恐惧!恐惧、屈辱、愤怒……依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翻涌。但在这汹涌的负面情绪之上,一种全新的、更加混乱的、如同投入深潭巨石的……巨大震撼与……无法理解的茫然,正疯狂地滋生、蔓延!
她……也会累?
她……也会……需要……喘息?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那冰冷的威压更让他……心神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