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挺平淡,没什么起伏。
“可那时候我就觉得,光在暗区里当个霸王,没意思透了。
没到一千年,我就修成了九尾,够格进仙界了。”
随迁的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别的,“那时候啊,真觉得自己是个了不得的天才。”
百灵心里更疑惑了:“那你怎么又下来了?”明明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会变得这么彻底。
“仙界?” 随迁突然嗤笑一声,笑声闷闷的,透着刻骨的讥讽,“呵,烂透了。难怪冥烬那狗东西不愿意去。”
他笑得有点收不住,肩膀微微发颤,声音听着有些刺耳。
百灵看着他这副模样,听着那不太对劲的笑声,心里涌起担忧。
这状态,跟他以前喝醉了酒发疯时有点像。
幸好离那两个埋头玩积木的小家伙还有点距离,不至于惊扰他们。
“不想说就别说了。” 百灵低声劝道。
“不,” 随迁的笑声猛地停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了些,却显得更沉甸甸的,“憋着不说更难受。一口气讲完得了。”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把散乱的思绪归拢,才接着往下说:
“我没什么显赫的出身背景,就算我法术在仙界也算顶尖的了。可那鬼地方……只认血统,就给了我个空壳子名号,当花瓶。”
“那会儿……心里还揣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呢。” 随迁的语气充满了自嘲,“被晾在那儿磨了不知道多少年,那点棱角也快磨平了。后来……先帝下凡历劫回来了。”
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像淬了冰,“还带回来个小孩。”
“那孩子……还那么小。” 随迁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还是个人妖混血。百灵,你猜猜看……这是为什么?”
他突然转过头,首勾勾地看向百灵,眼神幽深得有些瘆人。
百灵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本就不擅长琢磨这些弯弯绕绕,只能懵懵地反问:“为……为什么?”
随迁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刚开始……我甚至天真地以为是他路上捡的孤儿。就算仙界上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那是他在凡间跟个妖族女子生的野种……我也不信。”
他的声音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和一种深切的难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毕竟,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带回仙界后,就随手扔在天池边,像丢垃圾一样。不管了,这他妈能是亲爹干出来的事?”
百灵被他话语里的戾气惊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追问:“那……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骨肉?”
“是。” 随迁扯了扯嘴角,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干涩,带着浓浓的讽刺。
“他是先帝在凡间历劫时留下的种。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母亲是妖界的公主,他是鲛和人族的混血。”
百灵活了这么久,对妖界王室的血统有所了解,更奇怪了:“那……妖界那边就眼睁睁看着?没拦着?”
随迁挑眉看向他,眼神意味深长:“你猜猜,为什么妖界和仙界的关系不好?”
百灵这下彻底明白了,心头一沉,沉默了。
随迁接着往下说,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感。
“先帝历劫回来,前脚把那孩子像垃圾一样丢开,后脚就风风光光迎娶了天后。没多久,就有了正统的继承人。”
“那个叫赫连御曌的?” 百灵确认道。
随迁点了点头,声音平淡无波:“是他。而那个被丢弃的混血儿,叫裴栖尘。”
百灵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声音都有些发颤:“裴栖尘和萧卿是同一个人?”
“嗯。” 随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到无比厌倦和烦躁。
百灵沉默了许久,消化着这个爆炸性的信息。
他看着随迁疲惫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妖界王族那不是断后了?他们能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 随迁嗤笑一声,带着点漫不经心。
“他们甚至从来没跟我提过这茬。不过据我所知……”
他顿了顿,“等他这情劫历完,什么都不会记得。萧卿也好,裴栖尘也罢,连同我……都会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百灵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忧,“为什么还要帮他?万一妖界再找你事怎么办?”
“不会。” 随迁望着远处暮色西合的天空,语气忽然变得很轻,很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我本来就打算,等他这劫历完了,就回山里,你知道吗?悬枝都看出来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寂寥的笑意。
百灵看着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是默默地往随迁身边靠了靠,安静地陪着他,看着暮色一点点吞噬掉天光。
随迁像是什么都不在意,打了个哈欠,首接睡了。
长街见他们聊完了,便用爪子轻轻揉了揉随筠箫的脑袋,小跑着凑到百灵身边。他压低了声音。
“百灵,阿迁他……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呀?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高兴起来吗?”
百灵拽着长街的爪子,把他往远处又带了带,免得打扰到随迁。
他漂亮的尾羽有些无力地垂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这种事……旁人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慢慢熬过去。”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问道,“对了,今天摄政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长街努力回忆着:“嗯……之前挂的那些红灯笼,好像都被摘下来了。萧昀还特意问了筠箫,阿迁什么时候能回去。”
“筠箫怎么答的?” 百灵追问。
“筠箫反问她,‘昀姐姐,爹爹可以自己结婚吗?’” 长街困惑地歪了歪头,“然后萧昀就不说话了,脸色有点怪。”
“那她有没有提到萧卿人在哪儿?” 百灵的心提了起来。
“没有。不过筠箫后来悄悄跟我说,他觉得昀姐姐怪怪的。” 长街如实转述。
百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个不太好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他又受伤了?”
“不知道……” 长街摇了摇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黑色的耳朵也耷拉下来。
百灵看着长街难过的样子,心里也堵得慌。
他想起随迁之前提到悬枝,便建议道:“他昨天不是说了悬枝么?你过两天让悬枝过来一趟吧,或许……能开解开解他。”
“嗯!” 长街用力点了点头,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
他用爪子使劲在脸上抹了两把,努力挤出个笑容,转身又跑回去,陪着随筠箫继续研究那些榫卯积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