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霉烂气、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冰冷麻痹感,死死扼着江璃的咽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与脖颈上蔓延的暗红玉络角力。那藤蔓般的纹路己攀上左脸颊,冰冷沉重的触感如同湿透的裹尸布,紧贴着皮肤,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灵魂被缓慢抽离的虚无。
她蜷缩在冰冷的柴草堆里,右手死死攥着那块沾染自己鲜血的天青釉碎片。碎片边缘的锋锐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对抗着玉络侵蚀带来的麻木。左眼“瓷玉之眼”深处,破碎的瓷片漩涡与深邃乌光在剧痛中疯狂搅动,视野一片混沌的血色与青瓷碎影,几乎无法视物。只有怀中那枚温热的瓷胎石,如同黑暗中的心脏,传递着小鱼微弱却清晰的搏动,是她与这冰冷绝望唯一温暖的连接。
“源头……在血……和火……”
小鱼意念的低语在意识深处回荡,与徽宗梦魇中血海翻腾、幽绿窑火肆虐的景象重叠。
血……她的血,浸染了瓷片。
火……丙字三号窑坍塌的烈火,还有刘把头……
王阎……爪牙……病变的DNA污染……麻醉剂……
线索的碎片在剧痛的混沌中疯狂碰撞,试图拼凑出通往噩梦源头的路径。
柴房外,风雪呼号声中,隐隐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呼喊、以及……某种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那是肉体撞击硬物的声音!伴随着间歇性的、非人的、混合着狂笑与凄厉哀嚎的嘶鸣!
“……饶命!官家饶命啊!”
“……青瓷……血……全是血……烧起来!烧起来啊!”
是刘把头的声音!那声音穿透风雪和厚重的柴房木板,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疯狂与痛苦!如同徽宗梦魇中那些在血火地狱里哀嚎扭曲人影的凄厉回响!
江璃的心脏猛地一缩!刘把头……他还在火里!他体内的污染彻底爆发了!
紧接着,一声更加沉闷、如同重物坠地的巨响传来!所有的嘶吼和撞击声,戛然而止!
死寂。
一种令人心悸的、比风雪更冰冷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柴房外的空间。连呼号的寒风都仿佛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死了?”
“头……头都……撞碎了……”
“呕……”
门外传来监工们压抑不住的惊恐低语和呕吐声。
刘把头……死了。以最惨烈、最疯狂的方式,死在了那坍塌燃烧的丙字三号窑前。用他的血与骨,印证了徽宗梦魇中的地狱景象,也印证了那病变DNA污染带来的恐怖!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江璃的脊梁骨爬升。这不仅仅是残忍,更像是一场……被精确引导的献祭!王阎摔碎贡瓷,引爆污染,逼疯刘把头,然后看着他以最惨烈的方式终结……他在喂养什么?喂养徽宗那个血与瓷的噩梦?还是喂养他体内那个同样扭曲的污染印记?
就在这时——
吱呀!
柴房那粗糙的木栅门被再次猛地拉开!比风雪更刺骨的寒意汹涌而入!
王阎高大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重新堵在门口。他深灰色的监工服上沾满了新鲜的、尚未凝固的暗红色血点和黑灰,浓烈的血腥味与焦糊气息扑面而来。他阴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深不可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后的疲惫?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瞬间扫过柴房内。昏死在地、气息微弱的李顺,蜷缩在柴草堆里、半边脸被暗红玉络覆盖、嘴角挂着血痕、气息奄奄的江璃。
“哼。”一声极轻的冷哼,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如同丢弃垃圾。“把那个废物拖出去,扔到废料坑。”他对着门外吩咐,手指随意地指向地上的李顺。“至于这个哑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江璃身上,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处理的实验废料。
“看紧了。别让她死了,也……别让任何人靠近。”王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尤其是她的血……一滴都别浪费。”他特意加重了“血”字,目光在江璃染血的肩头和紧握碎片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
“是!”门外的监工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王阎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一身血腥与煞气,大步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消失在风雪中,留下比之前更加凝重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别让任何人靠近”……“血一滴都别浪费”……
江璃的心沉到了谷底。王阎的目的昭然若揭!她这个身怀玉络、血液似乎能激活瓷片灵蕴的“容器”,还有用!他要将她囚禁在这里,如同豢养的牲畜,等待着被榨取最后的价值,去“喂养”那未知的恐怖!而刘把头的死,恐怕只是这场血腥献祭的开始!下一个,或许就是她,或者……更多被污染的无辜窑工!
柴房的门被重新闩死。门外传来监工刻意压低的交谈和搬动李顺身体的悉索声,随后脚步声远去,似乎只留下了一两人看守。
黑暗重新合拢。
剧痛、寒冷、玉络的侵蚀、濒死的李顺、门外虎视眈眈的看守、王阎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注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她彻底淹没。
“嗬……”江璃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凑近地上昏迷的李顺。少年脸色灰败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王阎那一记意念冲击,对这个普通少年而言是致命的。她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探向李顺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不能死!李顺是她目前唯一可能的信息来源,也是这冰冷官窑中,唯一曾对她释放过一丝善意的人!
她猛地想起怀中那枚温热的瓷胎石!小鱼的灵魂火种蕴含的生命灵蕴!虽然微弱,但或许……
江璃不再犹豫!她咬紧牙关,忍着左眼和全身的剧痛,将紧握天青釉碎片的右手艰难地挪到李顺心口上方。同时,她集中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怀中瓷胎石内小鱼传递出的那一丝微弱却纯净的青白灵蕴,通过自己紧握碎片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渡向李顺的心脉!
嗡……
沾染着江璃鲜血的天青釉碎片微微亮起,温润的青白光芒如同涓涓细流,极其微弱地渗入李顺冰冷的胸膛。他灰败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血色。那微弱的气息,似乎……稳定了一丝?
有效!但江璃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强行引导灵蕴,如同在布满裂痕的堤坝上开闸放水!左眼“瓷玉之眼”的剧痛骤然加剧,视野彻底被血色和旋转的黑暗吞噬!脖颈和脸颊上的玉络纹路如同被注入了强效催化剂,暗红光芒瞬间大盛!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如同活物般爬上了她的左额角,冰冷的麻痹感如同冰水灌顶,瞬间侵袭了她半边大脑!
“呃!”江璃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险些栽倒。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强行稳住身形,不敢中断这脆弱的灵蕴输送。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她腰间贴身藏匿的青铜铃铛处传来!
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穿透物质、首抵灵魂的、带着强烈空间波动和……冰冷敌意的共鸣!
这震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江璃混乱的意识中激起惊涛骇浪!她猛地“看”向腰间——在“瓷玉之眼”那破碎黑暗的视野中,那枚冰冷的青铜铃铛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铃铛表面那些沉淀着暗红血垢的饕餮纹路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散发着与王阎体内印记同源的青蓝色光点,如同被惊醒的毒虫,骤然亮起,疯狂闪烁!
这光点……在共鸣?!它在回应什么?!
几乎在铃铛震颤的同一瞬间!
江璃的左眼“瓷玉之眼”深处,那混乱的视野边缘,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幅画面:
柴房之外,漫天风雪笼罩的废弃窑区深处,一座半塌的巨大烟囱阴影下。空间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一个模糊的、穿着与北宋风格截然不同的紧身黑色作战服、脸上覆盖着冰冷金属面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虚空中一步踏出!身影手中,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复杂仪器,正发出同样频率的、无声的震动波!仪器的探测波束如同无形的触手,精准无比地指向——柴房的方向!指向江璃腰间的青铜铃铛!
玉监局特工!
他们真的来了!就在附近!利用某种空间仪器定位,追踪着青铜铃铛而来!
寒意,瞬间冻结了江璃的血液!
前有王阎这头盘踞官窑、身怀污染、意图不明的凶残爪牙,后有玉监局如影随形、装备精良的时空特工!而她,身陷囹圄,重伤濒危,玉络缠身,如同暴露在狼群中的羔羊!
唯一的屏障,是这间摇摇欲坠的柴房和王阎那句“看紧了”的命令。但这两者,在玉监局特工和王阎面前,都脆弱得如同薄纸!
必须逃!立刻!马上!
江璃猛地中断了对李顺的灵蕴输送,剧痛和眩晕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挣扎着坐首身体,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着柴房门口的方向,左手颤抖着摸向腰间——青铜铃铛冰冷刺骨,那点闪烁的青蓝光点如同催命的鬼火!
怎么逃?门外有看守!身体重创!玉络侵蚀加剧!“瓷玉之眼”几乎报废!
她的目光,猛地落在了右手紧握的那块沾满自己鲜血的天青釉碎片上!碎片上,那点被血激活的微弱青白灵蕴,正艰难地闪烁着,传递着一丝与徽宗梦魇深处那座燃烧幽绿窑炉虚影的微弱连接!
血……火……
刘把头的尸体……丙字三号窑的余烬……
徽宗的噩梦……
还有……小鱼被困的血海……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溅的火星,瞬间点燃!
她沾满血污的左手,不再去摸铃铛,而是颤抖着、坚定地伸向怀中——那枚温热的瓷胎石!小鱼的灵魂火种栖息的方寸之地!
“小鱼……”江璃在心中无声地呼唤,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帮我……点燃它……”
她将全部残存的意志、被玉络侵蚀的痛苦、以及对王阎和玉监局刻骨的恨意,化作最纯粹的精神燃料,疯狂注入怀中的瓷胎石!
嗡——!!!
瓷胎石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青光!这光芒柔和却带着穿透一切黑暗的韧性!光芒之中,小鱼那点微弱的金色火种仿佛感受到了姐姐的决绝,骤然变得明亮、炽烈!一股沛然的、纯净的生命灵蕴混合着跨越时空的守护意志,如同苏醒的火山,猛地顺着江璃紧握天青釉碎片的右手,狠狠灌入!
嗤——!!!
沾染江璃鲜血的天青釉碎片,在接触到这股沛然灵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骤然变得滚烫!通体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青白色光芒!碎片上残留的微弱灵蕴被彻底点燃、引爆!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带着无尽悲怆与毁灭气息的意念洪流,混合着刘把头临死前的疯狂呓语、徽宗梦魇的血海碎片、以及小鱼燃烧灵魂的守护意志,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入江璃的识海,再通过她与瓷胎石的联系,狂暴地轰向碎片深处那条指向徽宗噩梦源头的微弱连接!
轰隆——!!!
并非物理的巨响,而是灵魂层面的恐怖震荡!
江璃身下的冰冷泥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无数细密的、散发着幽暗青蓝色微光的裂纹,如同蛛网般以她为中心,瞬间在泥地上蔓延开来!裂纹深处,并非泥土,而是翻滚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和瓷土焦糊气味的——暗红色血浆!血浆之中,无数破碎的青瓷碎片载沉载浮,一座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巨大窑炉虚影,在血海中央缓缓升起,炉口如同地狱的入口,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血与瓷的噩梦入口……被强行撕开了!就在这间柴房的地面!
“呃啊啊啊——!!!”江璃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强行撕开梦境入口的反噬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她的灵魂!左眼的“瓷玉之眼”彻底被血光和幽绿火焰吞噬!脖颈和脸上的玉络纹路暗红光芒暴涨,瞬间覆盖了她整个左半边脸颊,并疯狂向右侧蔓延!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涌向全身!
柴房外,看守的监工被地面的剧烈震动和柴房内爆发的诡异光芒惊得魂飞魄散!
“妖……妖怪啊!”
“地……地裂了!血!有血!”
惊恐的尖叫划破风雪!
而更远处,烟囱阴影下,那个刚刚现身的玉监局特工,手中的探测仪器警报灯瞬间飙红,发出刺耳的尖鸣!
没有退路了!
江璃眼中爆发出玉石俱焚的疯狂光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昏迷的李顺猛地推向墙角相对安全的区域!同时,身体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全身燃烧的灵蕴和决绝,朝着地面那翻滚的血海和幽绿窑炉虚影的中心——那散发着最强吸力的地狱入口——狠狠扑了下去!
“王阎……玉监局……我们……梦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