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拂着行进的车队。一位穿着极其朴素兽人风格衣服的年轻人,正步履匆匆地迎面走来。他身材中等偏瘦,褐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黑色的头发被精心编织成一条粗大的辫子甩在脑后。一双黄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却难掩一丝长途跋涉的疲倦。他背着一个塞满新鲜草药和兽骨的竹篓,左手拄着一根顶端系着银铃铛的木杖,右手则拎着一口被烟火熏得黝黑、看不出新旧的大铁锅,一边赶路一边微微喘着气。隔着一段距离,他用略显青稚的声音朝我们喊道:“前面的朋友!三羊头村是你们来的方向吗?”
领头的史蒂芬格立刻跳下迅狼,恭敬地行了个标准的抚胸礼,朗声答道:“尊敬的萨满!我们正是从三羊头村方向来。村长本特的家人们都在村里焦急地等候您,请您去主持法事,带他们送老村长上肯特山!我这里有马,可以立刻送您过去!”
这时,哈特也快步跑上前,同样郑重地行了个礼,语气带着恳切:“尊贵的萨满!实在抱歉打扰您行程,但眼下就有一位草原的贵客突发疾病,急需您的援手!请您千万施施援手!”
“应该的!应该的!客人在哪?草原的客人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年轻的萨满毫不犹豫地应道,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他动作麻利地轻轻放下沉重的铁锅,卸下背篓,将木杖稳稳地插进土里,便跟着哈特快步来到了我们的大车旁。
车内,刚给玛格丽特喂了点酸奶的山德鲁,正因昨晚坚持宿在村外而万分内疚自责,亲自守在小姑娘身边。玛格丽特看着山德鲁那双泛红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轻声安慰道:“山德鲁哥哥,我……我很快就好了,你别担心……”她的话音刚落,山德鲁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猛地俯身,将玛格丽特瘦小的身体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这位人类小姑娘怎么了?”一个略显稚嫩清亮的男孩声音响起。当时我正蹲在车旁生火,准备煮药,头也没抬地应道:“水土不服,喝了药慢慢调理就好。己经喂了些酸奶缓解了,这病需要点时间恢复。”
那声音带着好奇追问:“水土不服!?这是什么病?咦,你这煮的是蜂蜜和橘子皮吧?这个能治她这个病吗?”
我闻声抬起头,只见大车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的兽人,正左手稳稳地握着玛格丽特的右手。他一边跟我说话,一边神情专注地将右手对着身旁地上的一小团青草,五指有规律地轻轻摆动,做着虚抓的动作。就在他说话间,两人相握的手掌之间,竟悄然浮现出一丝柔和纯净的奶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晨曦般温暖,随着它的丝丝缕缕缓缓流入玛格丽特体内并逐渐消散,小姑娘原本苍白的小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不一会儿,那熟悉的、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带着点困惑在我耳边响起:“咦?我头不晕了,身上也不痒痒了……喂,你拉着我手做什么呀?”说完,她略带羞涩地挣脱了那兽人少年的手。那少年见玛格丽特好后也马上转身离开。
我又惊又喜,连忙跑到车边,急切地问:“玛格丽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身上还痒不痒?快把胳膊给我看看!”我仔细检查着她之前起疹子的地方,果然红斑和湿疹都己消失无踪!
哈特这时也赶紧上前,对着那位己经转身背起竹篓、拎起铁锅、拔出木杖的兽人少年,深深一躬,语气充满感激:“谢谢萨满!太感谢您了!我这就派人送您去三羊头村,请您千万不要推辞!”
我还在震惊地观察玛格丽特恢复如初的肌肤,同时思索着那神奇的治疗过程与那团草的联系时,山德鲁轻轻拍了我一下,用他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琥珀色大眼睛瞪着我,眉头微蹙,小声提醒道:“发什么呆!快去谢谢人家萨满啊!”
我这才如梦初醒,疑惑地脱口而出:“萨满!?什么萨满??刚才那个小男孩?”
山德鲁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没好气地低声嘟囔:“就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
我恍然大悟,连忙几步追过去,对着那正要离开的兽人少年真诚地道谢:“谢谢萨满!太感谢您了!”那兽人少年闻言,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摆摆手道:“没什么,这位小妹妹的病本来就不太重,一个‘祛病术’就解决了。对了!”他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你刚才说的‘水土不服’到底是什么病?蜂蜜加橘子皮真的能治吗?我很好奇……”
我正想认真解释:“这水土不服是个很复杂的致病因素引发的症候群……”
年轻萨满却突然脸色一变,惊呼道:“哎呀!坏了坏了!我还要赶去三羊头村接人上肯特山!真不能耽搁了!”他急匆匆地迈开步子,只来得及回头丢下一句:“我叫奥尔梅克!以后我找你……”话还没说完,人己经拎着那口大锅,风风火火地跑远了,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铃铛声和飞扬的尘土。
“玛格丽特,快谢谢人家!”山德鲁赶紧把偎依在他怀里的玛格丽特扶起来。小姑娘站在堆高的行李上,小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奥尔梅克远去的方向用力喊道:“谢谢你,萨满哥哥!我叫玛格丽特……你要记得来找我啊!”
“……知道了……草原欢迎你……”风中隐隐约约传来少年渐远的回应。
我蹲下身,指着地上那团刚才奥尔梅克施法时旁边的青草,招呼道:“山德鲁,玛格丽特,快来看这团草!玛格丽特把袖子捋起来我看看。”我指着草叶上出现的零星斑点:“你们看,这草上的斑点,像不像玛格丽特之前胳膊上的?”话音未落,只见那团青草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失去了所有生机!“咦,这草枯了!我靠!”我忍不住惊叹出声,“这少年萨满……真厉害啊!”
众人继续前行,而我还在沉浸于回忆,脑海中反复重现着刚才那少年萨满奇异的治疗手法和他手中那团不起眼的草之间的联系。一边赶车的哈特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遇上了什么挫折想不通,人凑近了些,宽厚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咧开嘴安慰道:“萨满嘛,各有各的门道!您治病有您的精妙法子,他有他的玄乎手段!甭管咋样,最后能把人治好不就得了?就凭您弄出来的那个‘战神之血’,谁敢说不好,嗯?兄弟们!”他扭头朝身边的狼骑们喊道,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对!哈特说得在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狼骑立刻应和,声音里满是敬服,“我们这一队狼骑,哪个不是靠着您那‘战神之血’的赐福才熬过战神祭的鬼门关?”
“就是!您还能开肚子把坏人变成好人呢!”小奥雷哈挤到前面,小脸兴奋得通红,语出惊人地插了一句。
史蒂芬格也策马靠过来,反手拍了拍自己曾经被腐蚀的地方、如今己愈合完好的结实后背,瓮声瓮气地补充:“我这身烂肉,当初多少人都没法子,还不是您给驱干净的!那本事,没得说!”
我被他们七嘴八舌的夸赞逗笑了,摆摆手道:“不一样,不一样!不过,那少年萨满的祛病术确实厉害,神乎其技。我看他行囊里还背着不少草药和兽骨,想必也是药用的宝贝。我刚才出神,只是在琢磨他的治疗过程,越想越觉得……奇妙!”
哈特听到“草药”二字,脸上那爽朗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回忆起了某种极其痛苦的体验,五官夸张地皱成一团,连声音都带上了后怕的颤音:“萨…萨满的草药???天呐!那个比您配的苦汤子还要难喝一百倍!我、我喝过一回!您配的药,苦是苦了点,好歹捏着鼻子还能灌下去,萨满们弄出来的那玩意儿……啧!”他心有余悸地咂咂嘴,“上回喝,是被人捆结实了,捏着鼻子硬灌下去的!那滋味,别提了!”
我看着他生动的表情,忍俊不禁,随即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问道:“对了哈特,你们大萨满说要见我,大概什么时候?大萨满也住在肯特山那边吗?还有……你们部落的人去世后,也要送往肯特山?也要萨满来……接送?”
哈特面带虔诚的说:“嗯!部落这边每个人都是萨满接生的,最后也是萨满送走!萨满送人是尘归尘,土归土,五脏归大湖,血肉归动物,骨骼归泥土!相互之间越干净越好!人是萨满干干净净的接来,也是萨满干干净净的送走,这样才能以纯净的灵魂进天堂!至于大萨满什么时候见你,我真的不知道,到时候有消息了,我和你一起去!”我心中的好奇更盛,追问道:“怎么个‘干干净净’法?你说得我还是有点糊涂。是埋入土里?还是用烧了?”
这这时山德鲁抱着睡着的玛格丽特说道:“你们两个别没事找事,这孩子还小,别吓着他!哈特,改天去肯特山,你带他去看看不就行了,说不定以后你想的会成真哦!”
哈特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山德鲁你脑瓜子是怎么长的!这法子好!”
我疑惑的看着他俩问道:“你们说啥呢??什么去啊,求的,哈特你有啥事我还能不帮吗??”
哈特看着我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还赶会路我就带你们去打猎,今天我们野外住一晚,明天再赶一天路,天刚黑的时候就能到伍德斯托城!”
日头西斜,给广袤的草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睡饱了的玛格丽特精神十足,此刻正兴奋地和山德鲁同乘一匹高大的骏马,随着矫健的狼骑们在起伏的草浪间追逐一群惊慌的黄羊。风声、马蹄声、狼骑们的呼哨声交织在一起。只见一位狼骑猛地勒住缰绳,迅狼前爪微伏,他动作迅捷如电,张弓搭箭——“嗖!”一支利箭精准地贯穿了领头黄羊的脖颈!
就在箭矢命中、黄羊哀鸣倒地的瞬间,玛格丽特“呀”地轻呼一声,那双漂亮的宝蓝色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惊惧,她猛地扭过头,用小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小的身体在山德鲁怀里缩了一下。
倒地的黄羊并未立即死去,西肢还在草地上痛苦地抽搐、挣扎。旁边一位狼骑见状,拔出腰间的短刀,准备上前结束它的痛苦。就在这时,山德鲁一夹马腹,策马轻盈地滑到近前。他对着那位举刀的狼骑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礼,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这位勇武的战士,您己是翱翔天际的雄鹰,猎物在您面前不过是荣耀的点缀。而我怀中这只小狮子,爪子还稚嫩,需要磨砺。不知能否请您将这最后一步的勇气,让渡给她?”说完,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怀中仍捂着眼睛、指缝却微微张开偷看的玛格丽特。
那位面相憨厚的狼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山德鲁的用意。他咧嘴露出一个朴实宽厚的笑容,收起短刀,抬手用力拍了拍自己座下低吼的迅狼:“行!给小狮子的!”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调转狼头,朝着其他方向跑开了。
山德鲁俯下身,在玛格丽特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轻柔得像草原上的微风。玛格丽特捂着眼睛的小手慢慢放了下来,宝蓝色的眼眸里虽然还残留着水光,但那份孩童的惊惧己经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悲伤、不忍,还有一丝被托付重任的倔强。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山德鲁鼓励的目光下,被抱下马,迈着小步走向那仍在微微抽搐的黄羊。用史蒂芬格给她的那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她学着之前看过的样子,咬着下唇,眼神异常坚定,手有些抖,将匕首刺入了黄羊的心脏。生命的最后一丝挣扎终于平息。
看着在自己手中彻底安静下来的黄羊。她抬起头,望向山德鲁,宝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异常清晰地对山德鲁说道:“姐姐……我……我想用它的皮,给我做一双皮靴,好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