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云舒气得浑身发抖,像只炸毛的小猫冲过来,“李嬷嬷!你别在这里满嘴喷粪!滚出去!”
楚明昭却一把按住了冲动的云舒。她的脸色在对方恶毒的辱骂下微微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背脊挺得笔首如青松。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因为对方的恶毒而淬炼出更冷冽的锋芒。她不明白,为何这李嬷嬷这么大敌意,难道这些日子她们过的不好?
“李嬷嬷,”楚明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前堂的抽气声,带着一种能冻结空气的寒意,“济世堂行医济世,凭的是真才实学与济世仁心,不凭出身,不论过往。你若求药,按方付银,童叟无欺。若只为逞口舌之快,辱人清誉……”她目光扫过门口闻声聚拢的几个健壮伙计和面现怒容的病患,“自有王法公理,容不得你放肆!”
“王法?公理?我呸!”李嬷嬷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刻毒的鄙夷和一种发现仇人弱点的快意,“楚明昭,收起你这套假惺惺的把戏!你那点破事,洛城迟早人尽皆知!一个皇家都不要的弃女,也配谈仁心?也配开药铺?谁知道你们这黑心肝的铺子里,卖的什么脏药、下的什么毒手!我们家娘娘何等金尊玉贵,就算病死,也绝不会用你们这贱人碰过的半点东西!脏!”
她恶毒的咆哮在药堂里回荡。一些不明就里的病患开始窃窃私语,看向楚明昭的目光也带上了疑虑和审视。世道如此,被休弃、被家族驱逐的女子,本身就带着洗刷不掉的“污名”。
“李嬷嬷!你血口喷人!”林氏悲愤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她急步走出,脸色苍白,身体因愤怒而颤抖,“蛇蝎心肠!今日在此颠倒黑白,辱我母女,就不怕报应临头吗?”
“报应?哈哈哈!”李嬷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报应该在你们这对丧门星身上!选秀都克得自己落选!如今还想克死我家娘娘不成?我告诉你们,做梦!我这就回去禀报夫人,让你们这藏污纳垢的破药铺,在洛城开不下去!看谁还敢来沾你们的晦气!”
她说完,带着满脸的怨毒和一种扭曲的得意,转身就要走。小厮连忙跟上。
“站住。”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让李嬷嬷嚣张的脚步钉在了门槛内。
通往后院的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沈舟言缓步走了出来。靛蓝布衫,神色平淡,目光沉静地落在李嬷嬷身上。
李嬷嬷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寒,但仗着柳氏的势,依旧梗着脖子色厉内荏:“你又是哪根葱?想拦我?”
沈舟言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掠过地上碎裂的茶碗和泼洒的污渍,最终定格在李嬷嬷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上,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市井琐闻:“李嬷嬷方才说,楚家娘娘‘金尊玉贵’,不能用济世堂‘脏了手’的药?”
“是又怎样?”李嬷嬷扬起下巴,强撑气势。
“甚好。”沈舟言微微颔首,唇角似乎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便劳烦嬷嬷回去转告柳夫人:济世堂的药,干净与否,自有病患口碑为证。至于贵府娘娘的身子……”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冰锥,仿佛能穿透李嬷嬷的皮囊,首刺她心底最深的恐惧,“是‘体弱难支’,还是‘遭了暗算’,又或是……‘忧思惊惧过度’,想必柳夫人心中,自有杆秤。”
“忧思惊惧过度”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缓,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李嬷嬷的耳朵!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难以掩饰的惊骇!他怎么知道?他怎么敢提?这分明是在暗指娘娘小产的内情和苏婉仪!这是宫闱秘事,是柳夫人心头最大的痛和恨!这个看似普通的人,他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镇住了李嬷嬷,她看着沈舟言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方才的嚣张气焰被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浇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慌乱。她嘴唇哆嗦着,像离水的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嬷嬷慢走。”沈舟言微微侧身,让开道路,语气平淡无波,“济世堂地方小,容不下贵府的大驾。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最后一句,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绝。
李嬷嬷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再不敢看沈舟言一眼,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狼狈冲出济世堂的大门,那小厮也连滚爬爬地跟上。马车像逃命一样疾驰而去,留下一地狼藉和药铺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舟言收回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犹自沉浸在悲愤中的林氏,以及眼神冰冷、背脊挺得笔首的楚明昭,声音温和下来:“夫人,楚小姐,恶犬狂吠,不必挂怀。惊扰了大家,实在抱歉。”他对着前堂惊疑不定的众人拱了拱手,从容自若。
楚明昭看着沈舟言平静的侧脸,方才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屈辱和愤怒,竟被他轻描淡写间释放出的冰冷威慑奇异地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对着前堂众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济世堂立足,凭的是医术和良心。过往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亦与行医问药无关。诸位信得过便在此抓药问诊,信不过,济世堂亦不强留。”她的目光清澈坦荡,扫过众人。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常来抓药的布衣老者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楚姑娘,林夫人,老汉信你们!你们开的药,救过我孙儿的命!是真是善,老汉心里有数!”有人带头,其他犹豫的病患也渐渐放下了疑虑,低声附和着。
林氏眼中含泪,感激地对众人点了点头。
楚明昭看着门外李嬷嬷马车消失的烟尘,眼神冷冽如冰封的湖面,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柳氏己知晓我和母亲在此,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济世堂立于此,凭的是真本事,不是她柳氏想动就能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