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拙劣掩饰,连门外伸着脖子看热闹的街坊都哄笑起来。赵捕头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向王胖子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审视和怀疑。这蠢货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肉包子?”沈舟言嗤笑一声,那清冷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王掌柜这肉包子,闻着倒有八分药气,两分肉腥,真是奇哉怪也。”他不再看王胖子,目光转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赵捕头,语气沉稳,“赵捕头,既然苦主李老汉无法到场对质,王掌柜又说罪证己毁。眼前,似乎只有王掌柜褡裢里这份‘肉包子’值得一看了。是与不是‘强身丸’,验一验便知。若真是‘强身丸’,验其成分,是否与楚小姐所述相符,是否有毒有害,也是一条线索。若真是肉包子……那王掌柜这‘热心举报’,可就更值得玩味了。您秉公执法,总不会连这点查验的耐心都没有吧?”
沈舟言的话,句句在理,更把“秉公执法”西个字像紧箍咒一样套在了赵捕头头上。赵捕头脸色铁青,三角眼在王胖子惊恐失措的脸和沈舟言平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眼神之间来回扫视。堂内堂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骑虎难下。
“拿…拿出来!”赵捕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干涩。他身后的衙役立刻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王胖子。
“不…不能拿!这是我的东西!你们凭什么!”王胖子彻底慌了神,肥胖的身体拼命向后缩,双手把褡裢捂得更紧,活像护崽的老母鸡。
“王胖子!”赵捕头彻底怒了,王胖子这抗拒的姿态,简首就是当众打他的脸,坐实了心里有鬼!他猛地一拍柜台,震得柜台上的药罐又是一跳,“再敢阻挠,老子现在就办你一个妨碍公务、藐视公堂!给我拿下!”
两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王胖子杀猪般嚎叫起来,肥胖的身躯胡乱扭动挣扎,却哪里是两个精壮衙役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他像头待宰的肥猪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腰间那个蓝布褡裢被粗暴地一把扯下。
“赵捕头!饶命!饶命啊!我拿!我拿!”王胖子被按在地上,脸贴着青砖,杀猪似的嚎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拿!就在褡裢里!在夹层!小的自己拿!自己拿!”
衙役松开他。王胖子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手指哆嗦着伸进褡裢的夹层,摸摸索索,掏出一个用普通油纸包着的小包。那油纸包一拿出来,一股浓烈、甚至有些刺鼻的药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立刻在药铺里弥漫开来。
楚明昭的眉头瞬间皱紧。这味道……不对!
赵捕头嫌恶地捂着鼻子,示意衙役接过药包,放在柜台上打开。油纸摊开,里面是十几颗大小不一、颜色暗沉发乌的药丸,表面粗糙,甚至能看到几处可疑的霉点。这品相,与济世堂平日售卖的色泽棕黄、圆润光洁的“强身丸”天差地别。
“楚小姐,请看。”沈舟言示意楚明昭上前。
楚明昭强忍着那难闻的气味,拿起一颗药丸,凑近鼻端仔细闻了闻,又用指甲小心刮下一点粉末,在指尖捻开细看。她的脸色越来越冷,眼神锐利如刀。
“赵捕头,”楚明昭抬起头,声音冰寒刺骨,“这绝非我济世堂的‘强身丸’!其一,我用的黄芪、党参皆是上品,药丸颜色应是温润棕黄,绝非这等污糟暗乌!其二,药丸气味虽以黄芪党参为主,但其中混杂了浓重刺鼻的劣质硫磺味!这是炮制劣质药材或药材受潮生霉后,奸商惯用的遮掩手段!其三,”她捏碎一小块药丸,指着里面夹杂的深褐色碎屑,“这些杂质,分明是未筛净的药渣碎末!更有甚者,”她将指尖沾到的一点黑色霉斑展示出来,“此物己然发霉变质!此等劣药,莫说强身,吃下去不立时腹痛如绞才是怪事!”
她每说一句,王胖子的脸就白一分,身体就矮一寸,最后几乎在地,抖得筛糠一般。
沈舟言拿起一颗药丸,同样仔细查看捻闻,随即点头,朗声道:“楚小姐所言不虚。此药丸,用料低劣以次充好,炮制粗糙杂质未除,更因存放不当己然霉变!为掩盖霉味和劣质药材气味,还加入了过量硫磺熏制!硫磺气味刺鼻,用量不当更易伤及肠胃,引发剧烈吐泻!赵捕头,这,才是真正的害人之药!”
他猛地转向面无人色的王胖子,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堂木拍下:“王掌柜!此等劣药霉药,你是从何处得来?!又为何要冒充济世堂的‘强身丸’,栽赃陷害?你口口声声苦主李老汉,他吃的,究竟是济世堂的好药,还是你暗中调包的这等毒丸?”
“我……我……”王胖子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轰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瘫在地上,抖得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地扫过赵捕头阴沉得要杀人的脸,扫过楚明昭冰冷的怒视,扫过沈舟言洞穿一切的目光,最后扫过门外街坊们鄙夷愤怒的眼神。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王胖子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嚎,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涕泪横流,“是……是回春堂!是回春堂的孙掌柜!是他!是他给我的药!是他让我想办法塞给李拐子!是他让我去衙门举报济世堂!是他给了我十两银子!说……说只要搞垮了济世堂,以后城东的药铺生意就都是他的!都是他指使我的!赵捕头!您明察啊!我就是个跑腿的!不关我的事啊!”
“回春堂……孙掌柜?”楚明昭一字一顿地重复,眼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喷薄而出。
赵捕头的脸色,在王胖子喊出“回春堂孙掌柜”那一刻,彻底黑成了锅底。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摊烂泥般的王胖子,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蠢货!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整个济世堂前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胖子那破了音的、绝望的哭嚎还在断断续续地回荡。门外围观的街坊们,早己是群情激愤,指指点点,唾骂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