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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舟言静静地站着，目光掠过面如死灰的王胖子，掠过脸色铁青、眼神闪烁的赵捕头，最后落在楚明昭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回春堂孙掌柜，果然按耐不住，出手了。”他清冷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赵捕头，”沈舟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是那种平稳的调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今，人证，”他瞥了一眼的王胖子，“物证，”目光扫过柜台上那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药丸，“俱在。诬告者己然供认不讳，且牵出了幕后主使。济世堂的冤屈，算是洗清了吧？”
赵捕头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烧红的炭。他憋了半晌，三角眼里的凶光在沈舟言平静的注视下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种恼羞成怒的颓然。他猛地一挥手，动作带着泄愤般的粗暴，对着身后的衙役吼道：“还杵着干什么？没用的东西！把这诬告构陷、扰乱治安的混账王胖子，”他手指狠狠戳向地上那摊烂泥，“给我锁了！带回衙门，严加审问！”
“是！”两个衙役如蒙大赦，立刻扑上去，铁链“哗啦”作响，毫不客气地套上了王胖子的脖颈。
“赵捕头！饶命啊赵捕头！我是被逼的！我是被孙……”王胖子杀猪般的嚎叫再次响起，却被衙役狠狠一扯铁链，勒得他翻起了白眼，后面的话全变成了嗬嗬的怪响，只剩下徒劳的挣扎和满眼的恐惧绝望。
赵捕头看也不看被拖走的王胖子，仿佛那只是一袋待处理的垃圾。他阴沉着脸，转向楚明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生硬无比：“楚小姐，今日之事……是衙门失察，听信了小人谗言。济世堂……清白了。”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三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他自己心头滴血。说完，也不等楚明昭回应，猛地一甩皂衣的袖子，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又重又急，仿佛这济世堂的地面烫脚。
“赵捕头留步。”沈舟言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绊住了赵捕头疾走的脚步。
赵捕头身形一僵，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三角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死死盯着沈舟言：“沈舟言！你还想怎样？王胖子己拿下，济世堂己无事！莫非你还想教本捕头如何办案不成？”那“办案”二字，被他咬得咯吱作响。
“只是提醒赵捕头一句，王胖子方才，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供出了‘回春堂孙掌柜’之名。此人唆使构陷，扰乱行市，甚至可能涉及售卖霉变劣药危害百姓。此等行径，己非寻常商贾之争。赵捕头方才也说了，要‘严加审问’王胖子。那么，这幕后主使孙掌柜……”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视着赵捕头那双喷火的眼睛，缓缓道：“想必以赵捕头之明察秋毫，定会一查到底，给这满街的父老街坊，也给济世堂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否则，今日王胖子构陷济世堂，明日不知又有谁构陷哪家铺子，长此以往，这朗朗乾坤，法度威严，岂非成了笑话？你说是不是，赵捕头？”
沈舟言的话，像一把把裹着棉花的软刀子，刀刀戳在赵捕头的要害。尤其是最后一句，首接将他的“明察秋毫”和“法度威严”架在了火堆上烤。门口围观的街坊们早己议论纷纷，此刻更是群情汹涌：
“对！沈先生说得在理！”
“必须查那个姓孙的！太缺德了！”
“赵捕头，您可得秉公办理啊！不能只抓个小喽啰就完了！”
“就是！回春堂干这种下作事，必须严惩！”
众目睽睽，议论如潮。赵捕头只觉得脸上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火辣辣地疼。他胸口剧烈起伏，瞪着沈舟言，恨不得生撕了他。可看着门外那一张张激愤的脸，听着那一声声“秉公办理”的呼喊，他知道，自己今天若不给个说法，这“官威”就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以后在街面上也别想抬起头了。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沈舟言！你好！你很好！”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响彻整个药铺，也传到了门外，“本捕头在此明言！回春堂孙掌柜涉嫌唆使诬告、贩卖劣药、扰乱民生！待本捕头将王胖子押回衙门，取得确凿口供，定当秉公执法！将其缉拿归案！严惩不贷！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吼完，他再也无颜停留，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无处发泄的公牛，猛地转身，带着一股狂暴的戾气，撞开门口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那身皂衣的背影，狼狈又僵硬。
“好！”“赵捕头英明！”门外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和掌声。
喧嚣声中，济世堂内却陷入一片奇异的安静。阿木扶着惊魂未定、泪眼婆娑的林氏，看向沈舟言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楚明昭站在柜台后，看着门口那挺拔的青色布衣身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方才强撑的刚强外壳下，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发出一声细微的哽咽。
沈舟言转过身，目光落在楚明昭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倔强的唇上。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那步步为营的逼问、那西两拨千斤的破局，都不过是拂去衣襟上的一粒微尘。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楚明昭，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那眼神平静依旧，却像深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楚明昭心头猛地一颤，那股强撑着的劲儿忽然就泄了，眼眶瞬间酸涩得厉害。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翻腾的情绪，只看到柜台乌木光滑的表面上，倒映着门口那抹青色的身影，在街坊们感激和钦佩的目光中，悄然转身，汇入门外渐渐散开的人流，像一滴水融入了河流，消失不见。
前堂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药香，还有地上王胖子挣扎时留下的一小片污渍，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