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透时,蓝雪圃的七叶藤上还挂着夜露。阿黎在药炉前打了个盹,被银铃细微的震颤惊醒。她下意识看向病榻——陈默的眼睫正在晨光中轻轻颤动。
"醒了?"阿黎立刻起身,却因久坐而踉跄了一下。
陈默的视线追随着她,男人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阿黎会意,从青瓷壶中倒了半杯温热的蓝雪茶,小心托起他的后颈。茶汤入喉的瞬间,陈默眉头舒展了些许,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的动作牵动右臂伤口,又让他闷哼一声。
"别动。"阿黎按住他试图抬起的右手,"蛊毒刚清,雷纹需要时间重塑。"
陈默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原本玉化的掌心此刻泛着淡淡的蓝,雷纹的裂痕间流动着细微的光泽,像是冰川下的暗河。他尝试屈伸手指,动作迟缓却确实——这己经比他预想的好太多。
"阿泽呢?"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仿佛回应他的问题,房门突然被撞开。阿泽抱着个竹篓冲进来,发梢还滴着晨露:"阿姐!药圃里的雷纹草又开了三朵!"
少年看到醒来的陈默,竹篓"咣当"掉在地上。几株带着露水的雷纹草滚落出来,蓝紫色的花瓣上还跳动着细微的电光。阿泽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僵在原地,眼圈突然红了。
"陈大哥..."少年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你...你还疼吗?"
陈默想摇头,却被阿黎按住肩膀。女人瞪了他一眼,转向弟弟:"去把草药洗净,根须上的泥土要仔细剔除。"
阿泽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捡起雷纹草,临出门又回头:"陈大哥想吃什么?陈爷爷说今天买鲜虾云吞!"
"白粥就好。"陈默温和地说,却在少年离开后看向阿黎,"他吓坏了?"
阿黎正检查他右臂的敷药,闻言银铃轻响:"你昏迷时,这孩子守了整夜。后来我把他打晕了才肯睡。"她顿了顿,"他以为你要像岩坎爷爷那样..."
话没说完,但陈默懂。男人突然挣扎着要起身,被阿黎一把按回去。
"做什么?"
"看看他。"陈默固执地说,"龙纹过度使用后需要疏导。"
阿黎拗不过他,只好扶他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陈默额头渗出冷汗,右臂不受控制地轻颤。女人皱眉,突然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阿黎!"陈默罕见地慌了,"放我下来!"
"省点力气吧掌门大人。"阿黎冷笑,抱着他大步走向门外,"你现在比七叶藤重不了多少。"
晨光中的庭院比陈默记忆中更鲜活。药圃里的蓝雪花开了新茬,雷纹草在特制苗床里舒展叶片,连七叶藤都抽出了嫩绿的新枝。阿泽正蹲在井边洗药,听到脚步声回头,手里的药杵"扑通"掉进水里。
"陈大哥你怎么——"
"来看看你。"陈默被放在藤椅上,阳光让他眯起眼,"听说某人没练蛊术?"
阿泽的龙纹"唰"地显现在颈后,蓝光乱窜:"我...我忘了..."
陈默伸出左手,掌心朝上。雷纹在他苍白皮肤上流转,形成小小的漩涡:"试试?"
少年犹豫地看向阿黎,得到默许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上去。龙纹与雷纹相触的瞬间,阿泽突然"啊"了一声——陈默的雷纹竟主动引导着他体内紊乱的蛊息,像梳子理顺打结的发丝。
"雷纹还能这样用?"阿泽瞪大眼睛。
陈默轻笑:"悬门秘传。"话音未落却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迹。阿黎立刻将阿泽拽开,银铃急响如警报。
"胡闹!"她一手按着陈默后背渡入蛊息,一手点住阿泽眉心,"去厨房看火!"
少年慌慌张张跑开后,陈默的咳嗽才渐渐平息。他靠在阿黎肩上喘息,闻到她发间蓝雪花的冷香。
"值得吗?"阿黎突然问,"为了一句'秘传',差点引动内伤。"
陈默望着阿泽消失的方向:"他需要安心。"
阿黎不说话了。晨风拂过药圃,带着雷纹草特有的辛辣香气。她突然发现陈默的左手还虚握着,保持着刚才引导阿泽的姿势,指缝间有细小的蓝光闪烁——那是龙纹蛊残留的痕迹.
午时三刻,陈忠提着食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陈默半躺在藤椅上看阿泽练蛊,少年每完成一个动作就期待地看向他,得到点头才继续;阿黎则在旁边捣药,不时抬头看一眼两人的状况。
"少爷气色好多了。"老人放下沉甸甸的食盒,"西街张记的鲜虾云吞,东门李家的荷叶粥,还有..."
他变戏法似的从食盒底层端出个青花碗:"南巷秘制的蓝雪蜜膏,最养胃。"
阿泽立刻凑过来:"陈爷爷,我的恐龙奶黄包呢?"
"小祖宗,这呢!"陈忠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还热乎的。"
陈默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食盒里的每样东西都对应着某个人的喜好。这个发现让他胸口发暖,比阿黎渡来的蛊息更有效地缓解了疼痛。
午餐在庭院石桌上进行。阿黎坚持给陈默系上围兜,男人抗议无效,只好任由她将云吞吹凉了喂到嘴边。阿泽咬着恐龙造型的奶黄包,眼睛在两人之间骨碌碌转。
"陈大哥,"少年突然问,"海煞门的人还会来吗?"
餐桌上一静。陈忠的筷子停在半空,阿黎的银铃无风自动,连陈默掌心的雷纹都亮了几分。
"会。"陈默咽下云吞,首视阿泽的眼睛,"但下次,我们一起。"
阿泽重重点头,龙纹在颈后一闪而逝。他学着陈默平时的样子,将雷纹草拌进荷叶粥里推过去:"那你要快点好起来。"
陈默接过粥碗的右手还有些颤抖,但己经能稳稳握住勺子。阳光透过七叶藤的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新生的雷纹在光晕中如同流动的星河。
阿黎的银铃突然轻轻响了一声,这次她没有制止。铃声融入初夏的风里,惊起一只蓝翼凤蝶,蝶翅掠过陈默的粥碗,洒落几粒细小的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