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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沉时，药园里的草药香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陈默站在竹楼窗前，看见十几只萤火蛊从阿黎的银月冠中飞出，尾部泛着幽蓝的光，在渐暗的暮色中划出清晰的轨迹。它们停在药园各处的草药上，像是给夜间的采药人标记方位。
阿泽在竹楼后辟了块禁地，西周围着九重刻满符咒的竹篱。此刻他正将白日收集的露水倒入青玉瓮中——那玉瓮表面浮凸着百蛊图，在月光下会显出完整的《蛊经》经文。瓮底沉着的几十枚虫卵，每颗都泛着不同色泽的微光：赤红的像烧红的炭粒，靛蓝的如深海明珠，还有几颗银白的，在药液中缓缓旋转，像微型的月亮。
"金蚕蛊吃朱砂藤粉，冰魄蛊要埋在雪莲根下。"阿泽突然对站在三步外的陈默解释。少年用银匙挑起一撮金粉，那是他今晨从陈默掌心的雷纹上收集的，"就像你们悬门养雷符需要..."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阿泽像是懊恼自己多嘴，转身去检查另一只黑陶瓮。那瓮口封着浸过蛇血的油纸，里面养的是最凶险的"七煞蛊"。陈默却己经听出未尽之意——苗疆养蛊与悬门养雷，本质上都是对天地灵气的驯化。只是蛊虫以血肉为引，雷符借的是天地正气。
更深露重时，药园东南角传来银铃轻响。陈默循声望去，看见阿黎独自跪在禁地的石碑前。那里埋着龙婆的衣冠冢，碑文用苗汉双语刻着"蛊脉永续"，碑顶蹲着一只石雕的蓝翼凤蝶，翅膀上镶嵌着七颗星状的蛊丹。少女将新炼的蛊丹埋在碑前，银月冠的铃铛在夜风中轻响，像是在与亡者对话。陈默注意到她手腕上新增了一道伤口——取心头血养本命蛊的痕迹。
他没有打扰，只是默默退开。回到竹楼时，发现陈忠正用苗疆土灶熬着药粥。老人竟跟寨里妇人学会了用蛊火控温——灶台边趴着三只火蜥蜴般的蛊虫，随着陈忠搅动粥勺的节奏，轮流对着灶眼喷出细小的火焰。
"少爷，"老仆递来碗粥，碗底沉着几片雷纹草，"阿黎姑娘今早偷偷在粥里加了安神蛊。"
陈默接过碗，粥面上浮着几粒金粉般的蛊虫。它们遇到雷纹草立即活跃起来，在粥面组成一个小小的八卦图案。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苗疆恩仇，俱在一蛊..."窗外忽然传来翅膀拍打声，一只蓝翼凤蝶穿过窗棂，丢下个丝囊便消失在夜色中。
丝囊里是一小截雷击木，上面用银线缠着个奇怪的绳结——苗疆的"相思扣"。陈默触碰绳结的瞬间，右手雷纹突然暴涨，在屋内投下晃动的光影。陈忠惊得打翻了粥碗，却见那些雷光最终凝成一行苗文，浮在半空中久久不散。
老仆不识字，却认得这是情蛊定盟时才会出现的"月照纹"。他悄悄退到门外，听见药园深处传来阿黎的蛊笛声，清越如溪水叩击山石。笛声里混着银铃的节奏，竟与陈默掌心雷纹闪烁的频率渐渐重合。
竹楼外，阿泽抱着一瓮新孵的冰魄蛊经过。少年看着窗上映出的雷光与笛声共鸣的景象，撇撇嘴嘀咕道："汉家人的雷法，倒是配得上阿姐的银月冠..."说完却从怀里掏出个绣着龙纹的香囊，轻轻挂在陈默的门环上——里面装着能调和雷煞的"千年蛊蜕"。
夜更深了。药园各处的蛊虫开始鸣叫，此起彼伏如同星辰私语。陈默掌心的雷纹渐渐平息，却留下一个清晰的蝶形印记——正是阿黎后颈上那个本命蛊的纹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