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封毕,寨民们敬畏地退散,只余阿黎独自立于井前。夜风卷着焦臭的肉灰掠过她的银鞭,鞭梢仍滴着黑血。她抬头望了眼渐白的天色,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银月冠挂坠——那里头凝着最后一滴阿泽的血。
药园的蛊树在晨雾中显出轮廓,树冠间蓝翼凤蝶振翅的磷光如星子明灭。阿黎踹开篱笆时,三只守夜的药蛊蛇从她靴面游过,竟畏惧般缩回了石缝。
树根盘绕的凹槽里,阿泽的银发己沾满泥血。最骇人的是那对本该生着龙翼的肩胛——黑蛊宗抽离翼骨时撕开了碗口大的伤口,此刻正汩汩渗出混着金丝的脓血。阿黎掰开他紧咬的牙关,将挂坠里的血滴入他喉间。
"咳……"少年喉结滚动,突然暴起掐住阿黎手腕。他睁开的瞳孔金芒涣散,指尖龙鳞暴凸:"杀……了你们……"
银鞭应激缠上他脖颈,阿黎却反手扣住他命门:"阿泽!"
少年浑身剧颤,鳞片簌簌收回。待看清眼前人,破碎的呜咽混着血沫溢出:"阿姐……他们……拔了翼根……"话音未落便又昏死过去。阿黎抹去他眼角血泪,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龙血反噬开始了。
岩坎寨老推门时,正撞见阿黎将匕首捅进自己左臂。血淋淋的伤口里,一条赤红蜈蚣状的蛊虫扭动着钻出。
"噬心蛊?"寨老踢翻她手边陶罐,罐里未成形的蛊卵碎了一地,"你疯了?这玩意要啃食心脉七日!"
阿黎抓起染血的《蛊经》残卷拍在案上:"只有它能重塑龙骨!"泛黄的皮卷上,朱砂绘着狰狞的蜈蚣缠蝶图,旁注"以心血饲蛊,可续断骨"。
寨老突然掀开阿泽的衣襟。少年心口处,一道蝶形胎记正泛着幽蓝——正是当年龙婆种下的保命蛊。老人枯手发颤:"难怪黑蛊宗抽不走全部龙力……但噬心蛊入体,你承受不住反噬。"
"所以需要这个。"阿黎从怀中掏出半块青铜面具,面具内壁刻满星斗纹路,"龙婆留下的‘星移蛊’,能分担痛楚。
子夜,药园升起七盏人皮灯笼。阿黎赤脚踏过铺满蛊虫尸的阵法,每步都留下血脚印。阵中央的阿泽被剥去上衣,脊背上插着十三根银针,针尾缀着的蓝蝶翅在风中簌簌作响。
"启阵!"阿黎将噬心蛊按在自己心口。蛊虫撕开皮肉的声响中,她颤抖着念咒:"以我血肉……饲尔长生……"
剧痛炸开的瞬间,星移蛊面具迸发青光。阿黎看见无数金色丝线从阿泽伤口抽出,如活物般扎进自己血管。龙血相融的灼烧感中,她恍惚瞧见阿泽的记忆碎片——
五岁的阿泽在月下展开稚嫩龙翼,翼膜还透着粉;娘亲把蝶形玉佩系在他颈间,玉佩突然化作蓝光钻入心口……
"啊!"现实中的惨叫撕破幻象。阿泽脊背剧烈抽搐,两截森白翼骨竟从伤口缓缓冒出!
第三日,阿黎的指甲己全部脱落。噬心蛊的反噬让她浑身爬满金纹,稍一动弹就呕出带鳞片的血块。而阿泽的新生翼骨才长出三寸,如玉石般莹润的骨节间,隐约有蓝光流动。
寨老突然割开自己手腕,将血滴在阵法边缘:"黑蛊宗在龙翼上留了追踪咒。"血滴触地的刹那,竟化作黑虫西散奔逃!老人急喝:"快斩断连心线!"
阿黎银鞭甩向阿泽后背,却在触及金线前被龙鳞弹开。千钧一发之际,树冠所有蓝翼凤蝶俯冲而下,以身躯为刃斩断金线。垂死的蝶尸如雪片纷落,阵法中央的阿泽猛然睁眼,新生龙翼"唰"地展开——
那己不是纯粹的龙翼。半透明的蓝翼上金纹交织,每一次震颤都洒落星辉般的鳞粉。
第七日破晓,阿黎蜷缩在蛊树下,皮肤下的金纹己蔓延到脖颈。阿泽跪坐在她身前,新生的翼尖轻覆在她周身,蓝光如水流淌过那些可怖的纹路。
"阿姐,该我了。"少年咬破舌尖,血珠滴在阿黎眉心。蓝翼上的金纹突然活过来,顺着血迹爬进她瞳孔。剧痛中,阿黎看见阿泽的回忆——
黑暗的祭坛上,黑蛊宗主将龙翼按在傀儡背后,傀儡却突然炸成血雾;逃窜时阿泽心口蝶蛊发烫,指引他爬向枯井……
"原来如此。"阿黎喘息着抓住阿泽的腕骨,"你的蝶蛊在召唤我。"
岩坎寨老用苗刀划开掌心,将血抹在青铜面具上:"龙蝶相融,蛊王现世。"晨光中,阿泽的蓝翼掠过树梢,惊起漫天凤蝶,如一场蓝色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