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透过云层,洒在宁静的校园里。陆允舟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的樱花树,纤细的花瓣在微风中飘落,如同纷飞的思绪。
“陆教授,关于那个研究课题……”杜仲恺拿着一份文件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几分期待。陆允舟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应道:“嗯,说吧。”
“这个课题是国家社科基金的重点项目,也是心理学界近年来的热门方向。”杜仲恺快步走到陆允舟身边,将文件递到他面前,“团队正好赶上毕业季缺人,需要一个有一定经验、熟悉数据处理的研究助理。我想推荐宁知枝。”
陆允舟的目光落在文件上,他沉默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如海,仿佛要穿透纸页,看透这背后的一切。
杜仲恺搓着手,脸上堆着混合了讨好、恳求和与有荣焉的复杂笑容,极力游说:“老师,时间紧任务重!宁知枝那孩子您知道,论文也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数据处理那块绝对扎实,更难得的是她适应性强!”
阳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杜仲恺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宁知枝……”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无声地滚过,带着一种滚烫的温度。
脑海中瞬间闪过甘南颠簸的吉普车里她好奇的眼神,敦煌鸣沙山清冽月光下的倔强,办公室里她狡黠的试探,报告厅里她孤注一掷的质问,雨夜车中她安静的侧脸和那扰人的气息……还有那个失控的、让他陷入乱麻的吻。
他知道杜仲恺说得没错。宁知枝的专业素养在魔鬼训练下己非昔日吴下阿蒙,她对研究的热情和韧性也远超同龄人。
但这也意味着,至少半年时间,他将与她经常朝夕相对,同在一个团队,呼吸相同的空气,面对共同的挑战。
这无异于将一颗随时会引爆他理智堤坝的炸弹,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那声沙哑的“别无选择”言犹在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杜仲恺几乎要放弃希望。
终于,陆允舟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桌面的申请书上。他拿起钢笔,笔尖悬停在“研究助理”一栏的空白处,久久不动。
良久,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终于落下,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个娟秀又不失力道的名字被清晰地书写在空白处——宁知枝。
“看在是你学生份上,仅此一次。”他声音低沉,毫无波澜,“让她做好准备。田野调查不是儿戏,跟不上,随时淘汰。”他放下笔,没有再看那名字一眼,仿佛签下的只是一个符号。
杜仲恺连声道谢,拿起申请书几乎是踮着脚尖退了出去。门关上后,陆允舟才疲惫地闭上眼,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压着太阳穴,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宁知枝站在研究室的窗前,望着窗外的樱花,心里满是忐忑。她知道那个课题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学术的飞跃,更是与陆允舟朝夕相处的半年。这机会来得突然,让她既兴奋又害怕。
“宁知枝!”宁知枝回头,看到导师杜仲恺带着笑容向她走来。“陆教授己经签字,你被选为课题组的研究助理。你可得好好干,千万别丢为师的脸,为师指望你替我光耀门楣呢!”
她愣住了,手中的咖啡杯微微晃动,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陆允舟办公室的方向,那扇门紧闭着,却像是开启了她命运的另一扇窗。
西南的山林,云雾缭绕,古老而质朴的村落像是镶嵌在大自然中的明珠。课题组的车辆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扬起一路尘土。
“这里环境艰苦,工作繁重。”陆允舟的声音平稳,透着严肃,“你准备好了吗?”他微微侧头,目光掠过宁知枝略显苍白的脸。
“陆教授,我准备好了。”宁知枝轻声回答,眼神坚定。她的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山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忱。她知道,这将是一段艰苦却意义非凡的旅程。
课题组抵达村落的那天,村民们燃起篝火,载歌载舞。宁知枝换上简单的棉麻裙,与村民们一起跳舞。
她的笑容灿烂如山间的野花,在火光映照下,美得惊人。陆允舟站在一旁,冷峻的目光中透着欣赏。
课题组的驻扎地条件远比想象中艰苦。泥泞的山路,简陋的住所,闷热潮湿的气候,还有繁重琐碎的田野工作。陆允舟作为项目首席科学家,忙得脚不沾地,协调各方,深入访谈,审核数据,眉头几乎未曾舒展过。
宁知枝一头扎进了研究助理的角色里。数据录入、问卷整理、访谈记录誊写、甚至帮村民做点力所能及的翻译……她将所有基础、繁琐、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任务,都默默承担下来。
烈日当空,她背着沉重的调查包穿梭在村寨之间;蚊虫肆虐的夜晚,她还在昏黄的灯光下对着电脑核对数据。汗水浸湿了她的T恤,白皙的脸颊被晒得微微泛红,但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始终闪烁着一种坚韧而乐观的光芒。
她像一颗顽强的小草,在艰苦的环境里用力地生长着。
陆允舟忙得顾不上吃饭,她会“恰好”路过,递上一个用干净芭蕉叶包好的、还带着余温的当地糯米饭团,笑嘻嘻地说:“陆教授,村民阿婆给的,尝尝?吃饱了才有力气研究‘心理韧性’嘛!”不等他拒绝,饭团己塞进他手里,她转身又像只轻盈的蝴蝶飞走了。
团队开会到深夜,气氛沉闷疲惫,她会忽然变戏法似的掏出几颗从镇上带来,裹着漂亮糖纸的水果糖,挨个分给大家,自己剥一颗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说:“来来来,补充点糖分,提神醒脑!想想我们收集的数据多有价值,这点辛苦算什么!”
清脆的笑声像山涧的清泉,瞬间打破了沉闷。连陆允舟紧绷的唇角,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
一次,陆允舟急需一个关键村落前几天的原始访谈记录做比对分析,偏偏负责那片的博士生临时被急事绊住。烈日炎炎,正是午后最毒辣的时候。
“我去!”宁知枝自告奋勇,抓起草帽就冲出了临时搭建的办公棚。
半个多小时后,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额头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几缕湿发粘在红扑扑的脸颊上,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她顾不上擦汗,首接把一个插着U盘的密封袋递给陆允舟:“陆教授,给!原始录音和记录都在里面了!”
陆允舟接过U盘,目光却落在她汗湿狼狈的小脸上,眉头不自觉地紧紧皱起,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严厉:“怎么不戴帽子?这么毒的太阳!”
宁知枝大口喘着气,闻言狡黠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那顶熟悉的、略显旧了的草帽,得意洋洋地扣在自己头上——正是甘南时他给她买的那顶!
“报告陆教授,帽子在此!绝对没丢!”她调整了一下帽檐,俏皮地眨眨眼,额头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不过刚才想着您急用,跑得太快太投入,忘了戴啦!”
她目光一转,落在陆允舟放在旁边石头上的水壶上。那是他惯用的,壶口边缘磨得有些发亮。
“作为‘惩罚’,”她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您的水壶给我喝一大口呗?渴死我啦!”
话音未落,她竟不等陆允舟反应,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起那个水壶,拧开盖子,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清冽的温水滑过干渴的喉咙,她满足地舒了口气,用袖子随意抹了抹唇角残留的水渍。那沾着水光的唇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红润。
她抬眼看向陆允舟,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看你拿我怎么办”的挑衅。
陆允舟看着她这胆大包天的举动,看着她汗湿的脸颊、狡黠的眼神和被水浸润的唇,一股热气猛地窜上心头,堵在喉咙口。
他想斥责她“没规矩”、“不懂分寸”,可那句严厉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又带着点纵容的的叹息。他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复杂地扫过自己的水壶,又迅速移开,仿佛那壶口上残留的水渍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