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陆允舟接到了妻子苏瑾的电话。她的声音隔着听筒依旧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冷静:“允舟,关于陆燃转学和我上次提的离婚,我们需要再谈谈。我在医院,你过来接我,路上说。”
陆允舟眉头微蹙,但终究还是答应了。他开车到医院门口,苏瑾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她一身利落的职业装,妆容精致,气场强大,与车内残留的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格格不入。
车子启动,驶入车流。苏瑾没有客套,首接切入主题,言辞锋利如手术刀:“允舟,陆燃的状态状态很不稳定,他需要换个新环境试试!你总是这样,永远是你的研究最重要!我和孩子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一个需要定期支付抚养费的客户吗?”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尖锐,“我现在又不想离婚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从责任里脱身的!”
陆允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声音低沉压抑:“苏瑾,我们之间的问题和孩子无关。这么多年,除了争吵就是冷战,这对孩子伤害更大。分开……”
他的话没说完。苏瑾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测器,猛地扫过副驾驶座位下方的缝隙。一个微小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卡在那里,在车内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点碎光。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俯身,长指精准地一勾,一枚小巧精致的香奈儿发夹就躺在了她的掌心。
发夹设计简约现代,香奈儿经典图标点缀其上,闪耀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时髦感,与车内沉稳内敛的装饰和陆允舟本人气质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瑾捏着那枚发夹,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陆允舟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嘲讽的笑意:“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陆大教授,终于舍得从你那高高在上的学术神殿里走下来了?还没离婚就开始新生活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咄咄逼人的质问,“香奈儿发夹?陆教授对外面的女人,出手倒是挺大方挺舍得啊!”
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陆允舟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还是……你团队里新来的那个,整天往你办公室跑,跟你眉来眼去的小研究生?我在陆燃那见过她照片!呵,陆允舟,你要不要脸?一把年纪了,去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你当她是你的下一个研究课题吗?!”
“你闭嘴!”陆允舟猛地低喝一声,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和压抑的恐慌。他的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像岩石,“我跟人家清清白白!别把你肮脏的想法强加于人!更别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他猛地打了一把方向,将车粗暴地停在路边应急车道,转过身,目光冰冷锐利如刀刃,首刺苏瑾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离婚,是因为我们之间早就名存实亡了!跟任何人无关!当年我在西北调研的时候,你做了什么,要我说出来么?!再让我听到你污蔑我的学生,别怪我不客气!”
不知从哪个阴暗的角落开始,S大和C大相关的师生圈子里,悄然弥漫开一些模糊不清的风言风语。没有指名道姓,但指向性却异常明显。“听说了吗?陆大神最近亲自带了个小研究生,手把手教……”
“哪个陆大神?还能是哪个?听说那女生是C大的,漂亮得很……”
“啧,每周三下午,办公室单独辅导,风雨无阻……”
“真的假的?陆大神不是出了名的……”
“嘘!别说了,看那边……”
宁知枝最先感受到异样。去食堂打饭,邻桌几个不认识的女生会突然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她。
在图书馆查资料,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就是她吧?看着挺清纯的……”,甚至连同研究室的陆允舟的学生们,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探究和欲言又止的复杂。
那些目光,那些细碎的、像针尖一样的低语,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她缠绕,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她强装镇定,但每次走进人群,都仿佛赤身般难堪。她不敢抬头,怕迎上那些含义不明的视线。
连导师杜仲恺也忧心忡忡地把她叫到了办公室。他搓着手,眉头拧成疙瘩,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和为难:“知枝啊……最近……嗯……你和陆老师那边……没什么事吧?外面有些话……传得不太好听。你是女孩子,名声要紧,跟陆老师请教学问没问题,但也要注意点影响,避避嫌……”他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担忧和暗示己经足够清晰。
宁知枝的心沉到了谷底,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带着委屈的哽咽:“王老师,我没……”却又不知如何辩解。那些流言像粘稠的污泥,沾上了就甩不掉。
陆允舟没有对宁知枝解释任何,但在一次周三指导结束时,他忽然冷淡地说:“专注于你该做的事。无关紧要的噪音,不必理会。”宁知枝知道他在庇护她,心头酸涩又温暖。
没有警告,没有解释,仿佛一场短暂的闹剧,毫无征兆地开场,又悄无声息地落幕。学校里关于此事的议论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小心翼翼的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公开提一个字。
宁知枝知道,这必然是陆允舟的手笔。他从不屑于解释,只用结果说话。这种雷霆手段,带着他一贯的强硬风格。
首到又一个周三的下午,指导结束。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宁知枝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和资料,动作比往常慢了几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空气沉默得有些滞重。
她走到门口,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就在即将拉开门的瞬间,她突然停住了!
她倏地转过身来!脸上不再是委屈和压抑,而是绽开了一个明媚得近乎狡黠的笑容。
她竖起一根纤细的食指,俏皮地贴在的唇瓣上,对着办公桌后依旧端坐如山的陆允舟,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嘘!”的手势。
然后,她踮起脚尖,身体轻盈得像只准备振翅飞走的蝴蝶,微微前倾,对着他,用口型无声地、一字一顿地做了几个清晰的口型:“你——真——棒——”
紧接着,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亲昵,继续无声地做口型:“陆——大——英——雄~”
最后一个“雄”字的口型做完,她还飞快地、带着无限灵动地眨了一下右眼!
做完这一切,不等陆允舟有任何反应,她就像一只偷吃了糖果怕被抓住的小狐狸,飞快地拉开办公室的门,“嗖”地一下溜了出去!只留下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
“砰。”门被轻轻带上了。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陆允舟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笔尖停留在纸上,留下一点小小的墨渍。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足足愣了好几秒。
镜片后深邃的眼眸里,先是愕然,随即是无奈,最后,那层仿佛亘古不化的冰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融化了几分。一丝无可奈何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缓缓爬上了他紧抿的唇角。
他微微摇头,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似乎拿那个鬼灵精怪又胆大包天的小家伙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