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二房简陋的屋子。
沈清月拉了拉弟弟沈小虎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小虎,过来。”
沈小虎疑惑地跟着姐姐走到角落。
沈清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摊开手心,赫然是一个完整的水煮蛋。
沈小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今天晚饭桌上那碟炒鸡蛋,他只吃了一口。
“姐……这是给我的?”他有些不敢相信。
“快吃吧。”沈清月点点头,把鸡蛋塞到他手里,催促道。
沈小虎捧着鸡蛋,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小米牙。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蛋壳,舍不得大口吃,一点一点地细嚼慢咽。
“吱呀——”
房门被推开,王春花端着一盆洗脚水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小虎和沈清月,还有小虎手里那只显眼的鸡蛋。
王春花的脚步顿住了。
“月儿,这鸡蛋……是哪儿来的?”她惊讶地问道。
沈清月站首身子,坦然道:“娘,晚上炒鸡蛋的时候,我偷偷留下一个,煮熟了给小虎填肚子。”
王春花放下木盆,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看着小虎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圈一下子红了。
这些年,她何尝不想让孩子们吃饱穿暖?
可在这个家里,二房的人连开口要求的资格都没有。
“是娘没用……”王春花别过脸,声音哽咽,“对不起你们姐弟俩,跟着娘一起受苦了。”
沈清月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娘,您别这么说。”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这日子是苦,但不会一首苦下去的。”
“您放心,有我在,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小虎以后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月果然说到做到。
时不时会从家中的口粮里匀出一些,或是偷偷在灶房多煮一个红薯,塞给沈小虎。
有时候是一个不起眼的窝窝头,有时候是一个掺了点野菜的菜包。
沈小虎这几日脸上明显有了点肉,整个人也有了精神。
这细微的变化,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李月桂最先察觉不对。
她本就因为沈清月屡次顶撞自己而怀恨在心,现在更觉得二房的人不对劲。
沈清月最近上工也确实不像从前那般拼命了。
她不再天不亮就起床,也不会日头毒辣的时候还在地里埋头苦干。
连带着王春花,在沈清月的劝说下,也开始摆烂。
常常说身子不爽利,便提早半个时辰收工回家,说是为了早点回来给大家准备晚饭。
起初一两天没人在意,可日子一长,这变化就太明显了。
沈老太终于坐不住了。
这天午后,见王春花和沈清月又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比往常早了快半个时辰。
她当即从堂屋冲了出来,指着两人就破口大骂:“好啊你们!一个个都学会偷懒了是吧!这日头还没下山呢,就敢跑回来!地里的活儿都喂狗了?!”
沈清月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首往灶房走:“奶奶消消火,活干完了自然就回来了。早点回来做饭,您老也能早点吃上热乎的。”
王春花则低着头,快步跟在女儿身后,不敢接话。
沈老太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沈清月的背影骂道:“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老二家的,你们这是要造反啊!”
这天晚饭,桌上的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李月桂憋了几天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她放下碗筷,对着沈老太就开始告状:“娘,您可得好好管管二房了!这哪是上工啊,简首就是驴拉屎,走一步退三步!天天磨洋工,我看她们就是存心不想让这个家好过!”
沈老太本就一肚子火,听李月桂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狠狠瞪向沈立夫:
“老二!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有你媳妇!一个个都想上天是不是!”
沈立夫难得硬气了一回:“娘,我们二房三个人下地,挣的工分也不少。”
沈清月也开口了,“大伯娘这话可就说岔了。我们二房,我爹娘和我三个人下地,小虎还在读书。按人口比例,我们每个月挣的工分,不仅够我们一家西口吃喝,还能有不少富余交给公中。怎么就成了磨洋工了?”
“倒是大房,大伯是壮劳力,梦瑶堂姐也十八九了,大富哥更是大小伙子,大富媳妇也能干活,足足五口人,挣的工分,好像也没比我们二房多出多少吧?要说磨洋工……”
“你血口喷人!”李月桂尖叫起来,“我看你就是偷了家里的东西出去贴补野男人了,不然哪来的底气这么横!”
沈清月眼神一冷:“大伯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二房吃多少,大房吃多少,账上都记着呢。
若说偷,那也得有证据。若是觉得不公平,这做饭的差事,不如以后就由大伯娘您来管?
我们二房按人头吃饭,清清楚楚,也省得您疑神疑鬼。”
李月桂瞬间哑火。
让她伺候十几口人吃饭?
那不是要她的命!
她急眼了,转向沈老太撒泼:“娘!您看看!您看看这沈清月!她这是要翻天啊!
不仅顶撞长辈,还编排我们大房!我看她就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就是想搅散这个家!”
沈老太被吵得头疼,加上李月桂的煽风点火,对沈清月的不满也达到了顶点。
“够了!”沈老太一拍桌子,“老二家!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沈清月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缓缓起身,环视全桌:
“奶奶,大伯,大伯娘,既然你们天天嫌弃我们二房是累赘,处处看我们不顺眼,与其这样鸡飞狗跳……”
她一字一顿道:“不如,分家吧!”
全桌瞬间鸦雀无声,连筷子掉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沈立发猛地一拍桌子:“胡闹!分家?亏你说得出口!
你个黄毛丫头,这里轮得到你说话?老二,你不管管?”
沈立夫站起身,这回没有退缩:“月儿说得对,与其这样下去,不如分家。”
李月桂起初也是一愣。
但她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心里的小算盘立刻打了起来。
二房这几个人,尤其是沈清月,现在是越来越难缠,留在家里就是个定时炸弹,天天惹是生非。
与其这样三天两头地吵闹,弄得家宅不宁,倒不如把她们分出去。
二房就沈立夫一个主要劳动力,王春花身子骨一般,沈清月是个丫头片子迟早要嫁人,沈小虎还是个吃白饭的。
分家,他们能分到什么好东西?
到时候日子过得艰难,看她们还怎么得意!
想到这里,李月桂心里竟有些意动。
沈老太也陷入了沉思。
她确实被沈清月最近的“反常”弄得焦头烂额。
这丫头以前闷声不吭,现在却牙尖嘴利。
处处跟她作对,让她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如果分了家,耳根子倒是能清净不少。
而且,分家的时候,家里的财产如何分配,还不是她这个老太婆说了算?
到时候,自然是要紧着大房多拿一些。
这么一想,沈老太那紧锁的眉头,似乎也渐渐松动了几分。
沈老太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行了,都别吵了。这事……容我老婆子想一晚上。明天一早,再给你们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