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2月15日,清晨五点半,静安别墅的厨房己经亮起了灯。
陈老正在灶台前忙碌,蒸笼里飘出桂花糕的甜香。
林建成挽着袖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蘸着金粉,在刚出笼的糕点上勾勒花纹。
这种新型环保金粉是Andrew最新研发的,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林总,您去歇着吧,这些我来就行。"陈老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今天是继周周岁,我想亲手准备些点心。"林建成的手指在金粉碗里轻轻搅动,"记得我小时候过生日,母亲也会这样..."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老周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木匣子:"林总,门口来了位老先生,说是周先生的老友。"
院子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拄着拐杖站在晨雾中。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校徽。看到林建成,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手:"你是...建平的儿子?"
"我是林建成。"林建成连忙扶住老人,"您是..."
"我是你父亲的老师,姓沈。"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是明哲的师弟。"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听说今天是孩子的周岁,我带了点东西来。"
布包里是一本泛黄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年轻的周明哲站在复旦校园里的照片,旁边写着"1934年秋"。照片上的周先生穿着朴素的长衫,手里捧着一本书,笑容温润。
"这是明哲最喜欢的一本相册。"沈老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他总说,等有了孙子,要把这些故事讲给孩子听..."
晨光渐亮,院子里陆续热闹起来。
苏雯抱着刚睡醒的林继周从楼上下来,小家伙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绸缎的唐装,虎头帽下的小脸粉扑扑的。
"来,让太爷爷看看。"沈老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林继周竟然一点也不怕生,咯咯笑着抓住了老人的手指。
"这孩子有灵气。"沈老从口袋里摸出个银铃铛,"这是我给明哲做的,现在送给小继周吧。"
上午九点,宾客陆续到来。最先到的是李馆长,他带来了苏州绣娘们精心制作的百家衣,每一块布料上都绣着不同的吉祥图案。
"这是按老规矩做的,"李馆长帮林继周穿上,"穿上百家衣,吃百家饭,孩子好养活。"
马明远和公司同事抬来了一个巨大的积木城堡,科利亚则带来了一个精致的俄罗斯套娃。
最里层的小娃娃穿着宇航服,胸前别着中俄两国的小国旗。
"安德烈爷爷让我转告,"科利亚的中文己经相当流利,"他在莫斯科档案馆找到了周先生的一些手稿,过几天寄过来。"
郑国涛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今天难得没穿制服,而是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个朴素的纸袋。
"一点心意。"他将纸袋递给苏雯,里面是一套小巧的木制玩具——七巧板、九连环、华容道,每一件都打磨得光滑圆润。
"这是..."
"我父亲做的。"郑国涛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他老人家说,这些玩具能让孩子学会思考。"
正午时分,周岁宴正式开始。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金粉勾勒的桂花糕、核桃酥、莲蓉包,还有陈老特意准备的寿桃。
林继周被放在特制的红木高椅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抓周开始!"随着陈老一声吆喝,苏雯将几样物件摆在林继周面前:钢笔、算盘、书本、印章...小家伙毫不犹豫地爬向那支钢笔,一把抓在手里。
"好!"众人齐声喝彩。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包。
"请问...这里是林建成的家吗?"
林建成起身相迎:"我是林建成,您是..."
"我是复旦校史馆的赵研究员。"
男子推了推眼镜,"我们在整理校史资料时,发现了这些..."他打开牛皮纸包,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笺,"周明哲先生1935年至1937年间写给学校的信。"
林建成小心地接过信笺。最上面一封的日期是1937年11月15日,周先生的笔迹依然清晰可辨:"...战事紧急,我校西迁在即。
现将个人藏书捐赠校图书馆,唯留笔记若干,待他日重聚..."
"这些信一首存放在老图书馆的地下室,"赵研究员解释道,"最近翻修才被发现。"
沈老颤抖着接过信件,老泪纵横:"明哲啊明哲,你临走前还惦记着学校..."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客厅,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林建成坐在角落,仔细阅读着那些信件。在其中一封的背面,他发现了一幅小小的素描——一个婴儿的睡颜,旁边写着"继周百日,1936年冬"。
"这是..."林建成的心猛地一跳。
"是明哲的儿子。"不知何时,沈老己经站在他身后,"那孩子出生在北平,后来...后来就没了消息。"老人叹了口气,"明哲从不提起,我们也就不问。"
林建成望向客厅中央。苏雯正抱着林继周,小家伙手里攥着那支钢笔,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
阳光照在母子俩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沈老,"林建成突然问道,"您知道周先生为什么给孩子取名'继周'吗?"
老人沉思片刻:"明哲常说,文化传承就像接力赛,一棒接一棒。
"他指了指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那是年轻的周先生站在一群学生中间,"他说过,'继'是继承,'周'是周全。既要传承,也要发展。"
傍晚时分,宾客陆续告辞。
林建成站在院门口,看着最后一辆车驶离。
院子里,佣人们己经开始收拾桌椅,但那张八仙桌还保持着原样——上面摆满了今天收到的礼物。
"在想什么?"苏雯抱着己经睡着的林继周走过来。
"在想传承。"林建成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这些礼物,这些故事,将来都要讲给他听。"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爬上梧桐树梢。
林建成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今天收到的相册、信件和礼物。窗外的上海灯火通明,高楼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六十年前,周先生也许就坐在这个位置,望着当时的上海滩,思考着文化的传承。
而今,那个曾经在照片里的婴儿己经长大,而新的生命正在茁壮成长。
"叮铃——"书桌上的银铃铛被夜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建成拿起铃铛,发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声闻千里,代代相传"。